聽到“鷹嘴澗”三個字,已顯露瘋癲之態的潘飛宇如遭雷擊。
他一下癱坐在地上,口中喃喃地道“鷹嘴澗……原來是這么一回事。早知今日,當初我又何必丟下最后一點善念,何必讓自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話說到一半,他忽然又原地彈起,流著眼淚怪笑道“蕭兄,蕭社長,我……潘某還是有用之人啊,請轉告陛下,草民愿意戴罪立功,愿意一輩子留在報社,足不出戶的在社長麾下工作,決不會再作惡了。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論起這天底下最懂報紙的人,即便算上蕭社長您,草民也絕對在前三之數。只要陛下能給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草民一定重新做人,唯陛下馬首是瞻,不遺余力的為新政鼓呼……”
涕淚交流的潘飛宇觸動了蕭靖的惻隱之心——畢竟是多年的同事,說沒有感情那是假話;然而,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為潘飛宇求情,因為他的罪孽對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來說都是不可原諒的。
鷹嘴澗曾是一個非常荒涼的地方。
后來,有人偶然在那里發現了金礦,讓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變成了眾人眼中的香餑餑。
可是,覬覦金礦的人們很快就失望了。
照例,朝廷將金礦納入了官營,可才不到一年的時間整支隊伍就從鷹嘴澗撤了出去,自此以后對那里便不聞不問了。
后來,有人不信邪非要去試試,結果才待了幾個月便鎩羽而歸。
不是大家不喜歡金子,而是鷹嘴澗實在不是人待的地方。
據灰頭土臉跑回來的人講,那里的地質結構十分復雜,山石塌方幾乎是家常便飯;一旦下雨,只要雨水稍微大一點,當地立馬就會發生山洪,正在干活的人一個不留神就會被沖走。
而且,這還不算什么。最讓人無法忍受的是,那破地方還有瘴氣和數不盡的毒蟲——很多前一天還在跟你一起勞作的人第二天一早就再也起不來了,還有人干著干著就突然倒下了……
這樣可怕的場景幾乎每幾天就上演一次,天長日久的就沒有人愿意留下了,連看管勞工的管事都哭著喊著要跑回來。
再加上當地產的黃金品相一般,其價值相對低些,過了段時間人們也就把這里遺忘了。
可是,總有人會惦記上這些金子,趙王就是那個選擇鋌而走險的人。
為此他曾強征了不少流民,但這些人逃散和死亡的速度實在太快,后面抓人又越來越難,他不得不打起了別的主意。
于是,潘飛宇的報紙扮演了極不光彩的角色。
他在報上再三遮掩工作的地點,又許諾了高額的報酬,吸引正在找活干的人;在鏡報的影響下,即便不識字的人也知道拿著報紙找人幫著看看有什么零工,結果這些人很快就被潘飛宇的廣告所吸引,繼而在不知道實情的情況下成了金礦工作的應募者。
據粗略的統計,看到潘飛宇的報紙后去了金礦的多達三百余人。
最后,除了一些歷盡艱辛逃出來的人,死在礦上的人占了近九成,其中很多人甚至尸骨無存。
蕭靖曾親眼看到即位不久的邵寧在此事最終被證實后的憤怒——他咆哮著把硯臺從龍案上丟了下來,又一腳踹翻了身旁的花瓶,還發著誓定然要把那小子繩之以法。
在蕭靖看來,那時的邵寧充滿了遭到欺騙的感覺——潘飛宇出走單飛是小事,可他親手葬送了這么多條生命,這便是背叛了大家共同的理想和曾經立下的誓言、將靈魂賣給了魔鬼,這樣的罪行根本就不可能被赦免。
見蕭靖仍然沉默不語,潘飛宇作勢要撲上來跪地相求;可惜,他剛有動作,外面守著的護衛就推開了門,那虎視眈眈的目光一下就讓他動彈不得,再不敢有什么動作。
半晌,幾乎癱軟在地的他無力又苦澀地道“就不能放我一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