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正二刻,他的生物鐘自動會響,皂角、青鹽、絲巾,洗漱出秦府東廂房,呼一口暖春的新鮮空氣,伸伸懶腰,羨慕文藝青年,他們這時候該會謳歌“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還有遠方和田野”。
因為在人家小院鍛煉不便,賈琮的持續鍛煉改為睡前的俯臥撐、仰臥起坐,孫福從天井打水過來,賈琮走出廊檐,舉高右手,想拍拍自己仆人的肩膀,卻發現夠不著,孫福把臉漲紅,似乎克制著笑。
“想笑就笑出來。”賈琮自己也好笑,心想“這年齡身高太傷我自尊了。”
孫福庫庫庫笑出幾聲,管家秦通帶過來早餐食盒,饅頭、面,麥制的,北方人賴以為生的主食,賈琮不挑食,吩咐孫福“帶過來的銀子,不是還有幾十兩嗎?往后吃、穿、行,你在先安排妥當,順便把秦老師、秦師姐、秦師兄、管家、瑞珠寶珠兩位姐姐的算上。辦好了,你的月例銀子,除卻西府發的,我加你一兩。”
“是。”孫福眉梢一挑,頓時歡天喜地,水也撒潑了。
秦通面色大變“賈小哥兒,萬萬不可,老爺若知曉,小的就沒有立足之地,會被趕走的。我家老爺說,他有俸祿,東府親家也有協助,怎會缺你兩位,何況哥兒還奉了三十兩束脩,如此一來,豈不反客為主,奴才們也沒顏面了。”
賈琮細思一會,溫言道“無妨無妨,我跟老師說,老師不會責怪我的。”
賈琮心想“有些話不說為好,到時秦老師也只能默認了。”
秦通聽見如此,欲言又止,也無可如何了,秦家實在拮據,又沒有莊子、地租,老爺也時常吃補藥,東府親家那里,不好開口的,便告辭出去,心道“這位琮爺,一點也不像嬌生慣養的人,咱們秦府的小鐘爺,唉,嬌慣了,哪會想到這些……”
東廂房外間,瑞珠在外面聽到了此話,進來時主仆兩人吃完,瑞珠軟聲道“我家奶奶問琮爺,可缺什么?住得習慣?”
“都好。”賈琮道“你家奶奶好?”
“都好。”瑞珠回答“小秦相公有伴了,你不去見見他?過會子老爺在堂屋開講,你們作伴,倒也不悶。”
孫福心里亂想“小蓉大奶奶住東耳房,琮爺住東廂房,不過一墻之隔,哎呀呀,西廂記?東廂記?紅娘呢?對了,瑞珠不就一身大紅背心嘛!”
醒悟過來,又想“呸呸呸!人家小蓉大奶奶那么美、那么好,是琮爺的侄兒媳婦呢,她要是不嫁人還好,我亂想什么。”
……
秦可卿是養女,身份成謎,秦鐘是親生的,賈琮與他見過,生得極度俊秀,秦鐘曾去過寧國府,王熙鳳說秦鐘把賈寶玉比下去了。他與賈寶玉同歲,大賈琮一歲。
春風春雨,春意沁人,正房大堂,秦業老爺子井井有條地敘述八股文的題目,秦鐘卻身在曹營心在漢,神思不屬,斜望旁坐的賈琮,他聽得十分專心。
秦業道“審視題目,是寫時文的第一環,你的《狗吠》,我已看過,可圈可點,故此四書不必講了,今日單講題目。”
“四書熟了,破題才有了基石,好比萬丈高樓起于平地。明朝洪武定下八股,至今題目已被用濫、用亂,為防止、杜絕題目重復,更有前言不搭后語的‘截搭題’。如《孟子》的‘王速出令,反其旄倪’,而今考官截作‘王速出令反’,考生若不解其意,以為是造反,那便是毀謗朝廷!不可不慎!”
“我大順的學政出題,觀順天府近來幾科,也有此等弊病,有截作一字的、兩字的……一節的、兩節的。如《論語》‘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不亦君子乎?’,共有三節,三節都可以截,也可以分開截。”
這些都是最基礎的,賈琮與前世所觀一一印證,耳朵聽著,不時眨眨眼,兩頰因微笑而往上動,此情此景,多么像小學、中學的老師講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