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們當做抹布一般用完就扔,還嫌我豪強姿態污了他們縣寺。而投入黃巾后,雖然一事無成、屢戰屢敗,但卜帥卻從未棄我,反而屢次委我重任!今日兵敗,卜帥……卜帥為他的黃天而死,我卻只是為他而死,所謂臣死君是也!還請諸位……還請諸位成全!”
言罷,王度朝著自己這位心腹和一群驚愕難名的門客、屬下們恭敬行了一禮,這才轉身向著堤上而走。
走了數步,他又恍然醒悟,回身對著這幾個要有動作之人再度行禮“諸君,爾等與我不同,卜帥與我是知遇之恩,是我負他多次,他卻對我信重如常;而我對你們卻是無德無恩,你們也對我盡力盡力……再說了你們都是有勇力有智謀之人,又年輕,將來必有前途!還請不要跟來!”
幾人當即怔在河邊。
另一邊,說完這話,王度也終于是孤身一日,于夕陽下勉力來到堤岸之上,然后沿著大堤向前去尋卜已去處了。而把守堤岸邊緣處的漢軍軍官見他主動來投,又聽他從容說的來由,也敬他視生死為無物,便慨然帶他去了中軍傘蓋處,去尋公孫珣做主了。
“你便是王度?”已經移動到大堤上的傘蓋下,公孫珣從俘虜處聽到了卜已死前之語,此時面色正極為難看,但見到此人來,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東阿縣丞?欲尋卜已葬身處赴河從死?”
“是!”王度不慌不忙,恭敬行禮。
“為何要從他死?”公孫珣黑著臉質問道?!澳阋粋€縣丞,莫說也信了他的狗屁黃天之道!”
“外臣不信。”王度依舊不慌不忙,卻是將自己的理由從容道來。
此言一出,不要說公孫珣默然,周圍人從曹操以下也都對此人刮目相看,甚至多了幾分敬重。
“不愿降嗎?”公孫珣替周圍人問出了這個問題。
“唯一死而已?!蓖醵劝喝蛔鞔??!盁o能半生,將來已經要被東郡鄉里恥笑數十年了,若死前復降,怕是要被天下人恥笑千載了?!?
“此處便是卜已投河處?!惫珜O珣覺得胸口發堵,但終究是如此人所愿,指向了去處?!澳汶S便吧!”
王度恭敬拜謝了公孫珣,然后便停都不停,直接轉身投河而走,卻也如那些以黃河為黃天的愚民一般,往河如家,視死如歸。
“可惜了!”婁子伯終究是忍不住言道?!叭舴鞘菑牧速\,如此慷慨赴死之姿,足以名傳州郡?!?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話音未落,身后大堤下,忽然有人揚聲誦道?!皦櫤佣?,將奈公何?!如此慷慨赴死之姿,便是從了賊,將來也足以名傳州郡!”
聲音悲愴而又清朗,堤上眾人還以為是某位名士在此,但回頭一看卻居然是個之前投降的黃巾軍俘虜!然而眾人今日經歷的事情太多,卻也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好詩歌!”公孫珣回身言道。“此乃樂浪郡朝鮮城的樂府名辭《箜篌引》,講述一瘋癲愚者強渡河水溺亡之事……天下讀書人那么少,黃巾軍中為何一個又一個?說吧,你又是何人?”
“黃巾軍兗州副帥梁遠,字仲寧!”此人在堤下遙遙拱手?!笆窒聰?,讓君侯見笑了!”
“我聽過你!”公孫珣正色道?!凹热唤盗?,便安心留下,替我安撫降兵如何?”
“君侯!”堤下人放下手來失笑言道?!拔曳鞘枪室獬?,引你主意,乃是原本丟盔棄甲,佯裝普通降卒意圖蒙混過關、茍且偷生,卻不料見到王度那廢物卻有如此氣度,不由心生慚愧。再加上我離濮陽時曾勸卜帥不要過河,他卻一意孤行,引兵來此,宛如此詩歌中之人一般讓人悲愴……故此,心懷激蕩之下,不由想起此歌,便起身吟誦出來,為兩位愚者送行!”
“然后呢?”公孫珣臉色愈發不善了。
“然后自然是自吟此歌,送我自己這個愚者‘渡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