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眼里就是弒君的禽獸!
可能漢室威德確實已經到了宛如風中殘燭的地步,但真的做了,事情的性質是不會改變的,弒君就是弒君!春秋那種禮儀俱喪的時代,趙盾萬般無奈,被動反撲之下借其弟之手殺了謚號為靈的晉靈公,結果呢?都還少不了一筆趙盾弒其君,且被儒家認可了上千年。
何況是今日天下獨一無二的共君呢?何況你公孫氏世代為漢臣呢?何況有罪的是靈帝,而當今至尊無罪呢?
一旦弒君,對于一個政治人物而言到底有多可怕?
君父、君父,其人自幼失怙,不好拿弒父來比較,可若是試想衛將軍忽然為了控制安利號而公然弒殺了自己寡母,請問天下人心又如何會從他?清白之人如何會心服?
到時候這種人即便能得天下,手下也必然皆是無恥之輩,又怎么可能長久?
“你們這是在拿至尊的性命做盾!”就在劉虞語塞之際,一旁趙謙終于也看不下去了。“我也覺得如今衛將軍不在,無人敢做主行不忍言之事,可正因為如此,若萬一有愚人行愚事,衛將軍相隔千里也攔不住啊?而到時候,他擔上弒君之名,你們這些以至尊為盾的人,昭昭史冊難道就會忘掉記上一筆嗎?”
楊彪也為之黯然“可若不能趁此良機行此策,枯守長安又如何?到了中原,到底是有兩位宗室諸侯可以倚仗,若能立足南陽,背靠劉表,策動曹劉,三家平衡之下興復舊都、關中,則大事或許可成。而留在長安,不過是讓至尊以囚禁之身坐等漢室覆滅而已。”
“這就是你們打算嗎?”趙謙嗤之以鼻。
“我們也知道前途渺茫,但此舉到底有一二振作炎漢的可能吧?”侍中楊琦正色而對。
“可一旦失敗呢?”便是幾人中最年輕的種邵也忍不住出言駁斥。“屆時漢室連自保都難!”
“留在此處又如何?”楊彪也終于怒氣漸起。“坐視漢室如中了炭毒那般,于夢中無聲而死嗎?”
“司空說的不錯。”爭吵之中,劉協握著腰中的天子劍勉力出聲。“也請諸位也不必相互苛責……我知道諸位都是漢室忠臣,乃是漢室如今唯一倚仗,只是太尉!”
“臣在。”劉虞低頭以對。
“這是朕的主意!”劉協眼圈愈發顯得紅了起來。“朕知道你的顧慮,也知道東走中原的風險,當日從洛陽遷都至此,朕……我什么沒見過?連皇嫂都差點被西涼兵奪走!但此一時彼一時,彼時漢家威儀盡喪遷都之中,而如今朕這個天子還有可什么傍身呢?家人、親眷皆無,多少大臣漸漸轉投鄴下,幾位能倚仗的老臣也一日日凋零,而當日北闕大街上那次變亂之后,朝中諸臣又從大略上又與朕漸漸離心,此時留下,只是等死而已,還不如東走南陽世祖帝鄉,奮力一搏!不敢說能夠效仿世祖力挽狂瀾,重塑社稷,但總還有幾分希冀可在吧?”
“是臣無能。”劉虞慚愧跪地請罪。“身為輔政,卻不能替至尊維系人心。”
“朕不怪太尉。”劉協終于走下了玉陛,然后俯身作勢去扶對方。“這種局勢下,太尉又能如何呢?這也是朕一定要走的緣故……此處真的無漢室半分立足之處……朕今日只有一問,太尉能不能隨朕東行?”
“臣……不能應!”劉虞幾乎是頂著平生所受最大的壓力,跪在地上奮力拒絕。
真的是平生最大壓力,因為這一次比之之前在幽州所經歷的那一次完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彼時可以將一切歸咎于公孫珣的血腥暴力威脅,而這一次呢?
這一次真的是劉虞發自內心的一次艱難抉擇!
跟對方走了,便是死了,也必然會在史書上留下‘大漢忠臣’四個字;而不走,未免顯得貪生怕死,而且他心里也確實在眷戀著自己的愛妾,眷戀自己舒適的生活,眷戀自己那個在幽州都已經做到遼西太守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