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歸巢雙手緊攥成拳,死死咬住嘴唇。
燕寧輕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他走上前去,顫抖著探了探,已經沒有了鼻息。
祖母的腹部插著一把匕首,是她曾經極為珍視的,據說還是祖父送的,臉上帶著笑,是他多年未見的,祖母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他將耶律苓的尸首打橫抱起,安置在準備好的新的金絲楠木的棺槨之中,又將燕原正的尸身親手移到棺中。
“合棺”
他的聲音沙啞干澀,一張開嘴,嘴角就順著留下血跡。
七根鎮釘入棺,底下的人干活干凈利索,只留下金屬撞擊的聲音。
燕寧遞過去一張帕子,他無聲接過,拭去了嘴角的血跡,還有,眼角的眼淚。
他早就知道的,祖母已經不想活了,準確說,她不知道為什么活很久了,撐著她的不過是不想輕易去見那個自刎失約的人罷了,她是怨他的,人間悲苦,留她一人,寧愿死,也不愿意和她在一起。
又覺得祖父那樣的人,絕對不會一死了之的,總懷疑他還會回來,所以這個地方,父親建成后,她從未踏足。
上香的時候,燕寧第一次和里頭的兩人問了好,他說,“叔祖父,叔祖母,一路走好”
燕歸巢眼中微動,喉嚨動了動,沙啞著說道“多謝”
由衷地感謝,感謝她的釋然,戰火硝煙里,她和燕原正就沒辦婚禮,這算是來自燕家人遲到的認可,即使她曾做錯過一些事情。
“薊州那邊我會派人與你接應。停靈三日和叔祖母的頭七,我就不守了,望你理解”
燕歸巢點了點頭,她是燕北的主,若是為了小家之情,守了這三日的靈,又怎么對得起祖父為了大家之義,拿自己的性命給燕北做出的交代。
燕寧下山的時候,秦傾正在馬車里等著她,墊的舒舒服服的馬車里頭,他正在看書,燕寧悶悶地上來。
見她一臉的沉默,秦傾招了招手,示意她到他身邊來。
燕寧在毯子上席地而坐,秦傾順毛似得撫著她的長發,“怎么了?”
“明明燕北的花園夜宴和燕歸巢的事情,都解決的很容易,可是我一點都不開心”
除去了叛徒,又解決了前世可能與她為敵的大麻煩,可是她似乎并不開心。
秦傾一針見血地說道,“只是過程簡單而已。阿寧,在你要走的路上,有兩種事情發生,一種是需要神鬼手段你來我往的博弈的,那修的是君王的謀略。而王府花園夜宴和燕歸巢的事情,修得是你的君心”
“君心?”
“是的,一顆足夠狠又足夠善的君心。只靠謀略,打得下天下,坐不穩天下,古今帝王無數,算得上皇的寥寥無幾,唯有擁有君心的,才算是真正的人皇。而這兩件事,修得就是你的君心”
“這世上有人可憐,有人可恨,你會遇到越來越多情有可原的壞人,甚至會遇到需要你揮劍斬功臣的時候,那個時候,那把劍,你能不能為天下萬民斬下來,就是你的君心。善惡一念間,好人的評價標準是做的事是否對大眾有益。而君王的評價標準就是,做的事情是否對天下人有益。”
“你會痛苦,因為你還在學,等我們阿寧學會的時候,就是萬古的人皇了”
燕寧將頭靠在他身上,悶悶地說道,“你慣會哄我的”
但心情卻是好了一些。
秦傾無聲地笑了,馬車往嚴府回去,里頭的人靠著他居然無意識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