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子推聽時,眼神緊緊盯著馮錦,生怕這些陳年舊事惹她不快,叫她再想起來當初拓跋氏對馮家做的那些事兒,徒增傷懷。
可他顯然是有些多慮了。
這會兒的馮錦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十五歲、滿心仇恨的馮錦了。
歲月將她從那個滿身棱角的小刺猬打磨成了如今溫婉的樣子,而替拓跋氏固守江山的這么多年來,燕國、大魏,在她心里早就已經全都一樣了。
大魏的江山終于因她而穩固,滿朝的漢臣終于因她而抬得起頭來,也許這比報仇雪恨還能讓九泉之下的祖父祖母安心吧。
馮錦瞧出了拓跋子推心中所想,不慌不忙地繼續夾菜吃飯,而后向他道“你不是說要娶我?陪我去瞧瞧祖父祖母吧,哪有成親之前不見長輩的。我還得告訴他們,哥哥如今也風風光光,做官娶妻,將要生兒育女了。”
過去年少時,她總覺得魏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蠶食侵略來的。她不理解那些帝王們為何殺紅了眼一般害人國破家亡,更別說心平氣和地放下那段仇恨了。
可如今,大燕是她的故國,大魏也是她的心血,何來恨不恨的。
也算是替馮家光宗耀祖了吧。
拓跋子推這才欣然點頭應下。
翌日清晨,福來一早兒便安頓好了馬車,又買了些金銀紙錢,依著卿硯所說的地方,去找尋燕王與王后的埋骨之地。
說是陵寢,其實不過就是一處僻靜的小山坡,周圍只幾畝田地有什么人種著,山下卻無村舍房屋,也好似無人居住。
可卿硯一下馬車,剛把馮錦扶穩站好了,打眼兒一瞧,兩個墳頭干干凈凈的,連雜草都不見長。墳前甚至還立了兩塊兒碑,雖沒有寫字,可也看得出是日日有人打理擦洗的。
兩塊兒無字碑前,有供奉的水果糕點,隱隱約約還能聞見香蠟紙錢燃燒過的味道。
那上墳的人,一定是才走沒多久。
卿硯心里驀然一動,囑咐馮錦他們在這兒等著自己,四下搜尋了半晌,爬上小山坡往下看,才瞧見一個小小的茅廬,升著裊裊炊煙。
她似乎知道些什么了,但又不敢確定,可心里,還是帶著幾分期待。
馮錦站在原地,瞧見卿硯呆愣愣地站在山坡上不知道干什么呢,想喊她一聲,卻聽見后頭有人走過來,彬彬有禮地詢問他們道“幾位,你們找誰?”
“不找誰,重陽登高,隨便瞧瞧罷了。”馮錦懷著一絲警惕地回答,說罷便依到了拓跋子推身邊,不再開口。
那人卻又操著一副微微有些沙啞的嗓子提醒道“清晨半夜,最易有野獸出沒了。你們幾位,尤其是姑娘家的,可得小心。沒事兒啊,就趕緊下山吧。”
馮錦只覺得這人的聲音奇怪,可又說不上來什么地方不對。那種沙啞也不是普通的啞,反倒像是長時間捏著嗓子說話,硬造出來的毛病似的。
但這聲音從背后入了卿硯的耳,卻是叫她猛地一怔。
她終于忍不住回頭,在那人正欲轉身離開的時候,四目相接。
“卿硯?”他試探著叫了一聲,見那頭不回答,緊走幾步也上了山坡,待真真切切看清楚了眼前的人,竟比卿硯還要先流下淚來。
“卿硯,卿硯。你還活著,你活著就好。”
三十年了,他朝思暮想的身影,如今完完整整地出現在了眼前,叫他如何不激動,如何不雀躍。
她老了,可那雙眼睛還像當年一樣,有著靈動溫暖的光。
他也老了,可身軀卻沒有佝僂,仿佛還能為她遮風擋雨,頂天立地。
“弘義,你怎么會在這兒?”
卿硯的雙唇微微顫抖,剛才瞧見墳頭的那一幕時,心中就幻想過這樣的場景,私心里期待著那間茅廬的主人是他。可不過才片刻工夫,美夢成真,她那顆心,抑制不住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