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范毓奇點點頭,喝了口茶水。
這茶是用茶葉沫泡的,帶著股極沖鼻的土腥味,但范毓奇竟似毫無感覺。
放下茶碗,范毓奇又問道“沿河道上下共設了多少個交割點?也都如這般順利嗎?”
范清洪道“共設了五十多處置換點,動用了范家三百余伙計,而且還和各地縣衙打過了招呼,就算兩行想來鬧事,也要掂量掂量,現在各處展柜還沒有消息傳來,料想也該順利,叔父不放心的話,我們坐上馬車視察一番便是。”
范毓奇道了聲“好”又喝了一口茶水。
“倒不是叔父不放心你,只是為了吃下這十幾萬畝土地,叔父不得不動用了范家在直隸的儲備,才湊齊了這五十多萬兩銀子,因為事出緊急,連你父親叔父都沒有知會,不能不萬分小心啊!”
范清洪吹捧道“范家家大業大,每月流水何止百萬,區區幾十萬銀子也要知會父親,未免將叔父小覷了!”
范毓奇聽這話頓時拉下臉道“你懂什么!流水便是商家性命!就如人之呼吸,平日看來呼吸悠長的,突然間一口氣上不來就能要了性命!咱家是做銅斤和鹽引生意的,最重流水,等手頭缺錢,這幾十萬兩就是救命銀子!”
范清洪聞言站起身來,朝叔父作揖道“叔父教訓的是,清洪知錯了!”
范毓奇也有些后悔說了這些重話,此刻擺手道“罷了,罷了……哎,叔父今日心煩意亂,總覺得事有不妙,又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對!”
范清洪面上恭敬,心中卻不以為然。
“叔父總覺得今天的事情太順了,兩行雄踞關外,豈能這么容易從他們手上占到便宜……”
范清洪拱手道“叔父,不如我們去交割點看看。”
“也好。”
交割點設在村中間,這里種著顆大榆樹,正好乘涼,村里的百姓,拿著地契,足足一二百人,排著長隊。
康熙初年,土地還沒有清末那么金貴,通常都在五六兩銀子上下,而且因為人口較少,各地都有許多荒地,只要愿意出錢,很容易便能買到大量土地。
只是因為佃戶少,地主們勞力不足,也不會去購置土地,所以這一時期土地交易極不活躍。
良鄉這地方是出了名的窮縣,土地出產少得可憐,百姓們將田產換成銀子,換成臨近富縣的土地,雖然土地少了,但田產反而會增加。
最關鍵的是,今年春天,降雨極少,可以想見難免又是個荒年,但凡有點腦子的都會知道怎么在田產和銀子間做決斷。
交割處,一個范家伙計坐在坐在桌前,不斷校對這地契和田冊記載。另一個伙計則拿出銀刀和秤將銀錠切成小塊的碎銀子。
范家的銀子都帶著一股土腥氣,這是常年埋在地下導致的,不過賣地的百姓們并不在意這些。
范毓奇隨手拿起一張地契在陽光下看,這張地契已經有了年頭,紙張都已經發黃,邊角都有些破損,不過上面明確寫明了土地的方位和田畝大小,注明了地主的名字還有手印,最后要有縣衙的官印。
范毓奇伸出手,在官印上仔細摸索,鮮紅凝實,而且沒有掉色,不是剛蓋不久的。
他又輕揉了那張地契,紙張沒什么聲響,不是做舊紙。
他做了幾十年田地買賣,這張確實是如假包換的地契。
將地契放回去,范毓奇又跟上一個買完地的農戶,那老農約莫在四十左右,只是干農活的容易顯老,看樣子有花甲年紀,見范毓奇過來還有些害怕,將碎銀子趕緊塞進腰帶里。
范毓奇用直隸口音道“老哥,這地好好的為啥要賣呢?”
老農聽了這話頗為傷感“好好的,誰愿意賣地啊,都是沒法子,老天爺不給活路啊。”
范毓奇領著那老農到茶攤邊上,將范清洪那碗一口沒喝的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