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舍身進入那片看不見盡頭的沙暴內,安德烈才知道自己錯得多么離譜。
天災內部的風力等級早已超越了普通分級的上限,肉眼估算出的風力和能見度在真實的情況面前像個笑話。颶風有如實質一般,身處其中的獵人們不像是在風暴中打滾,倒像是一頭沉進了翻涌的污水里。
帆已經部收了起來,但狂風只消推著窄扁的船體,就足以帶動笨重的運輸船滿速前行了。沙面活過來一樣嘩嘩地翻涌,浪潮似的起伏不定,讓人心疑這是在沙海,還是恍惚中被烈風真的吹到了萬里之外的大海上。
或許是數十分鐘,又或許過了數日,當混血龍人終于適應了刺耳的狂風,和每每張口就會強灌進來的苦咸的沙子時,運輸船船體一頓,速度終于第一次慢了下去。
“你們幾個在干什么?不把好帆索,想讓主桅斷掉嗎?”隆姆額上的青筋突突地跳起,叫罵著朝船員發號施令。
“大哥,風已經小了,我們沖出來了。”隆加的嗓音有些沙啞。扯著嗓子連續不斷地發布命令,比之戰斗又是另一種疲憊。
“是這個方向……沒有錯。”觀測員提坦將自己的大半個身子都固定在纜索上,只剩下雙手還能自由活動。艾露一族的體重只有這么大,就算加上了重重的固定,在烈風中還是有幾次險些被吹走。獸人將肉掌平伸而出,看著向船尾方向倒伏的體毛,終于沉沉地松了一口氣。就算是他,在方入颶風區時也險些慌了手腳,最終指的方向說不得還有些運氣成分。好在獵人先祖保佑,沒讓這四船幾百號人和他一起葬身沙海。
“風向穩定了。”安德烈吐掉口中的沙礫,雙手揉了揉頭發,將發中粘著的沙塊抖掉。即便一頭散發已經被吹成了雞窩,但是感覺到向上飄飛的劉海,四星獵人仍然喜不自禁。
“這樣嗎……”龍人獵手狐疑地望望天,頭頂仍然是一片昏黃,四周也沒有什么參照,除了裹著沙子的冷風外,再無一物可以判斷船行的方向。船長在風中呆立了半晌才回過神來,發號施令道。“救助傷者,加固主桅,升起角帆,讓剩下的人都休息一下。”
在狂風中穿行的時間還是超出了龍人的預計,滿船的人和天災搏斗了近兩個鐘頭,才勉強從危險中脫離。經過了沙暴的洗禮,沙船再也不是起航時嶄新的樣子。兩側船舷的防護板被沙暴刮走了數片,里面木制的骨架森森地露出來。初時船工們還欲保護那些沉重的鐵板,但當一個人失足掉進船舷和防護板的夾縫中,被擠得血肉模糊后,隆姆便趕忙讓所有人縮回甲板內,任憑鐵片被一個個地掀飛。
拍扁在側舷上的倒霉蛋并不是唯一的亡者。颶風吹起的石塊和貨物砸傷了數名船員,更有一個被吹斷了纜繩,從船上吹飛了出去,生死不知。急速行船中大家都自顧不暇,這樣的減員在風暴中最多只能換來一聲輕描淡寫的咒罵。
“我們出來了!”
“闖過來了!”
年輕的船員不顧身上的酸軟,激動地好一陣跳叫。老工們卻在黯然中靜靜地收起了散落滿地的纜繩,縮進甲板的角落中,不顧滿船的黃沙,就地休息起來。
“終于安了……”安德烈的眉頭舒展開。在風勢最急的時候,他甚至和船工一起拉緊了主桅的帆索,才讓桅桿免于在風中折倒。
“我們正在開往古龍種的面前,我可一點都看不出哪里安。”嘴上這么說著,隆加卻微微地笑著,“船會開得慢些,這段時間大家好好休息一番,聯系后艦,隨時準備變隊——擊龍船被保護了一路,也該是它上場的時候了。”
“不會太早了嗎?”安德烈問道,他指了指前方,“前面遠處好像還有一條颶風帶,我們還要替他們頂一頂的吧。”
“哪還有什么颶風?”提坦的眼睛瞇起來。艾露幾下跳到高處放眼望去,卻看見視線盡頭一具森暗龐大的陰影。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