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臺后那個辦事員上了年紀,她眉很粗,呈倒八字,讓夏至覺得有點莫名的喜感,好在她鼻子的曲線尚算柔和,上面架著一副橢圓形的黑邊細框眼鏡,稍稍沖淡了臉上的滑稽。
辦事員抬頭看著他們,目光跟隨他們落座的姿勢下移。
“考慮清楚了嗎?”辦事員問道,她聲音干巴巴的不帶有感情。
“考慮清楚了。”回答的是夏至,男人向后倚在椅子圓弧形的靠背上,右手食指扣著人中,他沒有看夏至,夏至也沒有看他。
“有孩子嗎?”
“沒有。”
“財產有沒有異議?”
“沒有。”那套帶裝修的小兩居買的時候寫了夏至的名字,他們一起給的首付和月供,說好了留給夏至。
“協議書準備了嗎?”
“準備了。”
“協議書、身份證、戶口簿、結婚證、大一寸照兩張。”辦事員熟絡地念著,像在念一張超市購物清單。
夏至把背包從身后甩進懷里,拉開拉鏈,在里面拿出了一個a4大小的文件袋,按照辦事員的要求把資料整整齊齊地排在了黑色大理石面的光滑柜臺上。
夏至完成后,才拿眼角橫了一下男人。
他一直沒有說話,事不關己般觀看著夏至與辦事員的表演,直到接觸到夏至的視線,他才像上了發條似的動起來,從西裝外套內袋里掏出了戶口簿和錢包。
他把戶口簿隨意地扔在了柜臺上,打開錢包,在里面抽出身份證和照片。
辦事員抬眼透過鏡框頂部看了看男人,不知為什么,夏至覺得那眼神帶著一點鄙夷,這種錯覺讓她心里有點痛快。辦事員收走了資料,給了他們一張表格。
夏至看了一眼標題加粗的黑色宋體字申請離婚登記聲明書。
哦,還得填《聲明書》,她以為有《離婚協議書》就可以了。她沒有用柜臺上以打著卷的膠線連在塑料底座上的那支筆,那種筆一般出水不怎么順,她翻出了自己的斑馬牌簽字筆。
夏至很快就填好了屬于自己的內容,在“聲明人”一欄上簽上了名字,然后把表往右邊一推給了男人。
男人就是用柜臺上的筆,果然寫了幾個字后,就看見他在旁邊兩張廢紙上來回劃了起來。
活該。夏至想著,下唇微微往上頂了頂,幾乎不可察覺地表達著快意。她才不會把自己的筆借給他。
男人最終放棄了,伸手過她這邊,抓過了她沒有用的那支筆,把膠線扯直了拖到自己身前。
男人把填妥的表遞給了辦事員,辦事員也正好從身側的打印機上拿出剛打好的《審查處理表》。
“簽名,蓋手印。”辦事員指著表格下方的兩個格子對他們說。
她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抓上了一盒方形的紅印臺,“啪嗒”的一聲往他們中間一擱,手移開的同時,已經把蓋子掀開了。夏至認為她這個動作瀟灑極了。
簽名,蓋手印。簽名,蓋手印。簽名,蓋手印。簽名,蓋手印。
夏至數著自己一共簽了四個名字,接下來就是等待。她希望這個時間不要太長,她扭頭去看旁邊的一男一女,他們板著臉苦大仇深的,讓夏至忽然有點想笑。
可是她忍住了,有什么好笑呢,在別人眼里,他們不是也那樣子嗎?
她刻意不看男人,聽到男人那邊傳來變換坐姿時椅子吱吱呀呀的聲音和他的咳嗽聲,她很不自在。
好在辦事員很快就回來了,把他們各自的資料還給了他們。
協議書是一人一份留存,結婚證變成了離婚證,還有戶口簿上,“已婚”的紅印上打了個交叉,重新蓋上了“離異”兩字,并簽上了日期。
“可以了。”辦事員以一句職業性的結語,宣告了她的服務到此結束。
他們一前一后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