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昌六年十月,晦日。
在盧龍軍枕戈待旦一個月后,張仲武率兵四萬由幽州北部的懷柔出發橫渡潞水,后又兵分兩路于南北方向同時向檀州敵軍發起反攻。
同日,盧龍軍左廂兵馬使李茂勛率軍八萬收復潞縣,后又渡過潞水兵分三路分別進攻薊州的三河、漁陽、玉田三地敵軍。
翌日,契丹烏力罕、回鶻那利奉奚王之命回援,石城、盧龍縣之圍頓解。
當日下午,渝關守捉、柳城軍各派兵五千在柳城軍軍使何睿的帶領下越過平州追敵至薊州境內,并于一日后與玉田外的盧龍軍匯合,對玉田敵軍形成合圍之勢。
幾乎與此同時,李湞率三千精騎兵出渝關,于營州沿白狼水向東北方向的契丹乙室部進發。
白狼水,源于白狼山而得名,自東北而下,匯入欒水,其最寬處約十丈,最深處一丈有余,而契丹乙室部便在白狼水南岸,也是由南自北首個契丹部落。
深夜,在一片白樺林與灌木叢相交叢生的密林之內,夜色將這里罩上了一層濃重的黑,遠遠望去似乎這里已完與夜融為一體,似乎這里本就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向所有駐足于此的人們張開自己的猙獰巨口。
遠處便是乙室部星羅密布的穹廬(契丹人居住的帳篷,名為“穹廬”),依稀可見幾道低矮的木柵縱橫交錯,點點燭火自穹廬的縫隙中透射而出,遠遠望去好似滿天星辰,伴著清冷的秋風時而傳來幾聲低沉的犬吠和男人們肆無忌憚的笑聲。
然而就在此時,穹廬之內的契丹人做夢都不會想到,就在距離自己不足百丈的密林之內,三千雙飽含殺意的目光正如同狩獵的黑豹般地注視著自己。
三千匹戰馬銜枚裹足,在夜色下不安地晃動著那高昂的頭顱,馬背之上則是手握格弓腰挎橫刀的唐軍士兵。
為免士兵的鎧甲反光而暴露行蹤,李湞要求每個人在鎧甲之外又罩上了一件黑布短衣,然而這卻并沒有絲毫掩蓋掉甲胄的剛硬,反而為這些孤軍深入的漢子們更添了些堅韌。
遙想當年太宗文皇帝率五百玄甲軍于戰場之上縱橫開闔、所向披靡,又怎會料到兩百多年后的今日他的子孫率三千玄衣精騎兵出渝關直搗藩族本營。
李湞蟄伏于一處茂密的灌木叢之內,瞇著雙眼目不轉睛地望著前方,自渝關而出之后至今,他還沒有說過一句話,不僅僅是他,就連高駢、徐良、嚴恒三人都極少有過多的交流。
嚴格來說,這是李湞的第一戰,第一次主動攻擊,第一次孤軍深入,更是第一次長途奔襲,對此,高駢三人明白,也了解此時此刻李湞心中的不安和緊張。
此戰之重,并不在于對敵軍本部造成多么嚴重的傷害,而在于瓦解敵軍士氣,更在于向東北諸藩傳達一個信息。
大唐雖衰,但卻也絕不容藩夷踐踏;大唐雖弱,但卻也絕不容外敵覬覦,任何膽敢觸怒大唐天威者,其所面對的必將是大唐男兒的七尺刀鋒,其所承受的也必將是那道來自于九幽地獄的無間烈火。
林內一片死寂,透過稀疏枯敗的枝干,幽幽的月光灑落而入,然而這一抹月光卻并不能為這里的黑暗增添絲毫的光明,李湞抬頭看了看頭頂的那輪彎月,臉上不悲不喜,不驚不憂。
“什么時辰了?”李湞張開早已干裂的雙唇輕輕問道,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說話,以至于雙唇在張開的一瞬間竟伴著一小塊的肉皮撕裂而下,李湞當即反咬下唇以免血液滴落。
而在其身側的正是劉關等五名老兵,五人見狀齊齊將頭扭向一旁,目光中流露出的是不忍,也是堅毅。
劉關抬頭看了看月亮,壓低了聲音答道“丑時末,將近寅時!”
說著,劉關將水囊遞了過去。
李湞見狀搖了搖頭“給兄弟們留著!另外吩咐下去,寅時攻營!”
劉關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