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覺得秦椋殺了你的袍澤兄弟,那你為何又要信他?”何仁厚轉過身子背對著武慶,淡然問道。
何仁厚在刀柄上不斷摩挲的手指逐漸加快,長年累月的擦拭拋光,以至于上面的鐵制虎頭裝具都已被磨得錚亮,遠遠望去形成了一個泛光的斑點。
武慶笑了笑,道“屬下追隨秦椋多年,他并不擅長說謊,而且每次說謊時他的嘴角都會微微抽搐,屬下不敢斷定是他殺了那些袍澤兄弟,但至少他說的絕不是事實,而唯獨李湞在青龍寺那一句,他的嘴角沒有抽搐!”
“哦”何仁厚點了點頭,“若依你之見,本將該怎么做?”
武慶抬頭看了看何仁厚,他不知道何仁厚為何會這么問,但在他看來,這不過只是自己在上峰面前表現的一個開始。
“這個”武慶結結巴巴地說道“屬下一介莽夫,怎敢在將軍面前胡言亂語!”
盡管武慶很想說,但他還是忍住了。
因為他知道,在自己沒有成為大人物之前,有些話永遠輪不到自己來說。
何仁厚笑了笑,重新轉過身來拍了拍武慶肩頭,道“帶路!”
青龍寺。
李湞說仔細想想。
這一想,
便過去了半個時辰。
秦椋也盯了李湞半個時辰,除了滿心的焦躁之外,他沒有任何辦法。
“呵呵,這位兄弟,莫急莫急,我阿兄一定會想出法子的!”
見秦椋一臉焦急之色,李漠忍不住寬慰道。
“快勸將軍離開此地,再晚就真來不及了!”秦椋用一種近乎哭腔的聲音說道。
“哈”
正在此時,李湞突然拍著大腿笑道“我終于想起你了,那夜我進宮面圣,你一直跟著我到了朱雀門!”
“將軍!”
秦椋厲喝一聲,目光陡然變得無比凌厲。
“將軍既然無意逃脫,那小人便唯有與將軍生死與共!”
說罷,秦椋一把扯下兜鍪,抽出橫刀便向外沖,卻不料被李漠一伸手險些栽倒。
“阿兄!”李漠轉而看著李湞,道“莫要辜負了好人!”
李湞聞言笑了笑,而后走至秦椋面前,緩緩說道“秦隊正,我又何嘗不知此地危險呢?”
說著,李湞長嘆一聲,“可京城雖大,我又能逃到何處?只怕是我連這青龍寺都已踏不出去!”
正說道此處,只聽門外沙彌倉惶稟道“幾位施主,金吾衛已將寺院圍了,方丈師祖吩咐,諸位萬不可出來!”
聞言之后,李湞苦笑一聲,“看來金吾衛秦兄是回不去了!”
客堂之上,何仁厚負手而立,在其對面的是一須發皆白的老僧,著紫衣、金襕袈裟,身后五侍者雙手合十,面向莊重。
正是青龍寺方丈空聞法師,也是整個京城中唯一一名“空”字輩的高僧,輩分極高,與玄宗朝倭僧空海同入當時大唐最負盛名的惠果法師門下,空海歸國之后,惠果法師又將方丈傳于空聞。
而當年隨遣唐使來到長安的另一倭僧圓仁,便是在空聞座下修行。
當年武宗滅佛焚寺驅僧,但對于空聞和尚和青龍寺,卻是秋毫未犯,足以可見空聞在當世有著怎樣的地位。
何仁厚見狀之后先是一愣,而后躬身行禮,訝異道“今日并非說法日,大和尚為何穿金襕袈裟?”
空聞眼眉低垂,寶相莊嚴,口中輕誦一聲佛號,緩緩說道“這件金襕衣乃是開成元年文宗孝皇帝御賜,每及佛心未堅時便藉此固守禪心!”
“怎么?大和尚也有佛心未堅之時?”何仁厚緊接著問道。
“菩薩入世渡人,既入俗世,便要受俗世之苦,貧僧亦然!”
何仁厚笑了笑,道“呵呵,大和尚說得這些道理何某不懂,今日來此只是為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