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漸漸的,李德裕發(fā)現李忱臉上的笑意正在緩緩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憂郁,又或者是頹喪。
李德裕無法確定,因為那神情一閃即逝,當李忱再度開口時,卻又恢復了先前的笑,只是這笑在李德裕看來并不自然。
“朕答應過吳昭儀,立夔王滋為太子!”
此言一出,李德裕面色大變,竟顧不得君臣禮數,進而問道:“陛下為何如此?依我大唐律,應立嫡長子為皇儲,陛下雖從未立后,但也應以長子為嫡才是,為何......”
李德裕話未說完,便只見李湞輕輕擺了擺手,無奈道:“你說的這些朕都知道,于法于理,這位子都該是李湞的!”
李德裕沒有再說話,因為他知道李忱一定有足夠的理由這么做,此時自己應該做的是靜靜地聽,而絕非不知深淺地發(fā)問。
果然,李忱隨即起身,緩步走至李德裕跟前,緩緩說道:“想必你知道戶部尚書吳士紳與吳昭儀的關系吧!”
李德裕聞言點了點頭,這吳士紳乃是吳昭儀的大伯,在會昌三年時被自己從禮部郎中貶去了青州做司馬,李忱繼位后才又將其調回京城任戶部尚書。
只見李忱緊接著又問:“那你可知這吳士紳在會昌二年時認了個義父?”
李德裕聞言又搖了搖頭,“這個臣便不知了!”
畢竟對于會昌年間的李德裕來說,吳士紳這樣的人還不值得自己去過多關注。
“那你更不知道,他這義父是何人吧!”李忱將聲音壓得極低,“馬元贄!”
聞聽此言,李德裕頓時面色駭然,甚至雙腳竟不自覺地向后退了幾步,但其心中的諸般疑問也隨即迎刃而解,因為當年武宗駕崩之后,正是仇士良與馬元贄擁立李忱為皇太叔,從而使其繼承大統(tǒng)。
只是當李忱登基后,二人才發(fā)現,原來自己認為的那個不慧的傀儡光王,竟騙了自己、騙了武宗皇帝、也騙了天下人。
吳士紳在這其中的作用自是不必言說,而李忱正是以立李滋為太子的條件來作為交換。
李德裕此時的表情似乎讓李忱生了些興趣,只見其就站在李德裕面前五尺處,稍稍歪著頭,雙目緊緊盯著李德裕。
“文饒公竟也有如此失態(tài)之時,朕倒是第一次見!”李忱笑著說道。
“臣......明白了!”李德裕點了點頭。
李忱卻是搖了搖頭,“不......你不明白,你永遠不會明白......”
李德裕神色有些難看,因為他心中忽然生出了另一個疑問。
想問,但不敢問。因為他明白,這一定是李忱深藏著的秘密。
歷史的教訓告訴他,任何臣子知道君王的秘密之后,換來的一定是死亡。
李德裕終于還是忍住了,身雖老邁,但還遠未到了找死的地步。
但李德裕還是不曾想到,自己不敢問的事,李忱卻敢說出來。
只聽李忱幽幽說道:“你道朕為何納吳昭儀為妾?”
李德裕瞬間冷汗又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抖著聲音伏首拜道:“陛下乃天命真龍,自有福祚萬世,又豈非人力所能改變!”
李德裕終究不愧一代權臣,在回避李忱提問的同時,又將答案升華至了天道,言外之意就是無論你用了什么手段登上皇位,這不過都是天意。
是上天大道讓你做了皇帝,至于這其中用了怎樣不可告人的手段便沒那么重要了,因為一切不過天命爾爾。
李忱聞言大笑,而后伸手雙手將李德裕扶起,“朕若想殺你,便不會留你到今日了!”
李德裕口中連連謝恩,伸手將額上汗珠抹去,惶恐不安地說道:“老臣明白陛下之意!”
“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