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忱聞言點了點頭,口中只輕輕“哦”了一聲,而后起身緩步向著房門走去。
“聽李湞說你想回東都?”李忱忽然轉身問道。
李德裕慌忙起身躬身言道:“還望陛下......”
不待李德裕說完,李忱直接打斷道:“文饒公年邁體弱......東都太醫署的醫師終究還是比不得京城,日后身子若有什么不適,留在京城方便些,朕也好安心,若你出了什么閃失的話,李湞怕是又要到朕面前聒噪一陣子!”
李德裕聞言面色微微一變,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張了張嘴卻還是將已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因為李德裕明白。
只有自己待在京城,李忱才能夠安心。
是啊,這便是君臣,這便是人心,這便是自己一生追求權力、聲望最好的結果。
自己曾擊敗了一個又一個的政敵,贏得了一次又一次的勝利,但始終還是個臣子,甩掉那些過往的種種榮耀。
也只需天子一句話而已。
......
大中元年,五月初一。
長安城,南郊圜丘。
李忱著袞冕,率三省六部依文官左,武官右,次第列隊而立,類祭昊天上帝,宜社山河土地,告廟李氏列祖列宗。
日晝漏上水五刻,捶三鼓三嚴后,黃門侍郎奏請鑾駕動,天子自承天門而出,諸祀官著朝服結佩,謁者引立次前,通事舍人分領文武百官策馬隨駕而行。
至圜丘,方圓兩百步禁斷行人,天子親祀昊天上帝,有樂章十首,祭壇前各有五牲、五谷及一應祭器,贊者呈表祭文,太卜令受龜笠卜,而后進言道五月上旬大吉,中旬不吉,下旬不吉。
諸般禮儀極盡繁雜,李忱身后為三公,三公之后為太子,因李忱尚未立太子,所以諸王位列之后。
李湞因為長子,自然便站首位,身后依次為鄆王李溫、雍王李渼,因雅王李涇、夔王李滋年幼,故未到場。
除李湞之外,李溫與李渼則身著紫色具服,配束金玉帶,李湞又因身兼征西行營兵馬副都統及左神策軍軍使,故而未著具服,反倒是身上那具山紋甲格外惹眼。
大典之后按例由黃門侍郎呈表征吐蕃檄文:夫屯亨有數,否泰相沿,如日月之蔽虧,似陰陽之愆伏。是以漢朝方盛,則莽、卓肆其奸兇;夏道未衰,而羿、浞騁其殘酷。不無僭越,尋亦誅夷......
或許是這駢文太過晦澀,李溫終于按捺不住,伸手輕輕捅了捅身前的李湞,埋著頭低聲問道:“阿兄,這黃門侍郎怎生不好好說話?”
李湞自是不敢異動,挺著身子盡可能讓自己的嘴型不那么明顯,含糊不清說道:“莫要胡說,聽不懂便站著就是了,你看李渼就很老實!”
不料李溫一撇嘴不屑道:“他就這么站著都睡半個時辰了,能不老實么?!”
李湞聞言不由好奇地稍稍向后看了一眼,只見李渼緊閉雙眼冒著鼻涕泡站在原地,身子雖左搖右晃但偏偏就是不倒,這不禁讓李湞都自嘆弗如。
......
繁雜冗長的大典終告結束,李湞于思政殿內候旨,當李忱重新出現在其面前時,已換上了一襲常服,臉上全然未見祭典之后的疲態,反倒是看上去無比輕松愜意。
“帶甲入殿,看來這羽林軍該換上一批人了!”
李忱話雖如此,但卻也不見慍怒之色。
李湞將兜鍪摘下夾于腋下,笑道:“阿耶莫要責怪他們,是我以權壓人,他們不敢不讓我進來!”
“以權壓人?”
對于李湞言語之間的百無禁忌和肆無忌憚早已習以為常,故作嚴肅道:“若是換個人說這句話,朕是要他掉腦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