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道,朔州,大同軍行營。
一名高鼻深目的年輕武將踞坐于首位,年輕人生得格外雄壯,將身上那具山紋甲撐得鼓鼓囊囊,一頭栗色卷發更是漢人武將迥異,只是那簇粗短而濃密的栗色胡須使其看上去粗獷了許多,也老了許多。
此人便是大同軍軍使,朱邪赤心。
而相對于軍使的來說,其另一個身份聽上去要更唬人一些——沙陀部首領。
自憲宗元和三年,其祖父朱邪盡忠率沙陀人自涼州舉族東遷至靈州,而后其父朱邪執宜又率部自靈州遷至代北,最后又是幾經挫折將原沙陀部分散在代北諸州。
這其中每一次遷徙的背后,這些沙陀人何嘗不是飽受了寄人籬下之苦呢?
說得更直白些,這數次遷徙、分割的背后,哪一次不是背負著不被信任的屈辱呢?
而為了贏得大唐王朝的信任,沙陀人一次又一次地沖鋒在戰陣的最前列,不就是為了換取如今難得的這份安穩么?
但就在前幾日,朱邪赤心得到了一個讓人幾近絕望的消息。
十六萬神策軍兵分兩路扎營樓煩關與雁門關,大有隨時都要舉兵出關的跡象。
而出關的目的顯而易見,那便是沙陀。
大同軍內士卒大多為沙陀人與漢人混雜,而高層將領除了朱邪赤心以為卻幾乎都是漢人,之所以如此安排,這背后的隱意誰都瞧得出來。
只要條件允許,大唐王朝將不遺余力地將沙陀族分散、再分散,直到沙陀人徹底融入大唐,或者直到再也沒了首領。
正如現在,即便自己心中有怨,也從不敢升帳在這些漢人部下的面前顯露分毫,無數的冤屈與委屈只能在自己一人時默默傾瀉。
朱邪赤心自然明白這些背后的種種不言而喻,但他不明白的卻是一項安分守己的自己,為何會招致神策軍的咄咄逼人!
啪——
朱邪赤心重重地將案上的一只銅碗摔落在地上,忿怨著吼道:“為何如此待我?!”
只此一句話,又有多少不為外人道的辛酸苦楚?
話音方落,便只聽賬外有人稟報:“報將軍,營外有人求見!”
“不見!”朱邪赤心正心煩意亂,自然沒興趣去接見旁人。
“此人說要與將軍嘮叨些雁門關內的事!”
聞聽此言,朱邪赤心摹地起身掀開賬簾,“何人?”
賬外士卒搖了搖頭,“此人不說,只說要見將軍!”
“幾人?”
“一人!”
......
初見朱邪赤心,李湞不自覺地向后退了幾步,因為面對身材魁偉并不輸于李漠的朱邪赤心,李湞并不矮小的身軀仍是顯得瘦弱了些。
朱邪赤心斜著眼睛打量著面前這位一言不發的年輕人,“你自京城來?”
李湞頓感訝異,不過還是點了點頭,自腰間摘下魚符遞了過去。
朱邪赤心接過之后面色一變,而后叉手行禮,“末將朱邪赤心見過佑王!”谷
李湞又點了點頭,自顧尋了一張蒲團坐下,“若我沒記錯,將軍上任沒多久吧!”
“蒙圣皇垂愛,自會昌六年十月,末將升任大同軍軍使,至今五個月零二十天!”
朱邪赤心心中冷笑,只是臉上不顯本分異樣。
李湞擺了擺手,起身走至對面的龍門架前,這是一套正統的大唐明光甲,暗灰色的山紋甲片不沾染一絲塵土,就連兩側肩吞的獸口凹陷內,也是纖塵不染,兜鍪上猩紅色的紅纓更是被打理得柔順服帖,顯然這是被經常擦拭保養過的。
李湞將手微微抬起,卻只見朱邪赤心眼神頓時一緊,似乎并不想這具甲胄被任何人所污染。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