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扶蘇第三次沐浴洗澡了。
沐,濯發也;浴,灑身也;洗,灑足也;澡,灑手也。
于是扶蘇第一次知道了,原來沐、浴、洗、澡,竟然是四道工序!十二道工序之后,扶蘇只感覺自己的皮都要被搓掉了。
在這個別說是沐浴露,連皂莢都沒開法出來的時代,想要洗干凈,就只有一種樸實無華的方式搓。
雖然侍女們的小手都嫩嫩滑滑的,可接連一個時辰的搓洗還是讓扶蘇招架不住。
抗議無用,不止是扶蘇,所有人在祭天之前必須洗得干干凈凈,這是禮法。
祭天,是讓上天前來享用祭禮,在上天的面前,人類必須保持純潔,否則會招來神罰。
不只是要求肉體上的純潔,祭天還要求參與之人的心靈沒有污穢。而古人認為沐浴可以滌蕩人們的靈魂,于是才有了沐浴更衣這個說法。
幸好已經腐敗了五年多,扶蘇已經能夠在侍女小心捧起自家小兄弟揉搓時保持神色淡定,然而在那富有節奏的溫柔之下,小扶蘇還是表達了基本的尊重。
隨著最后再洗一次手,這套繁瑣的洗漱過程才總算是結束。在侍女們的服侍下,扶蘇換上了祭天用的禮服,收拾停當后推門而出。
天還黑著。
真羨慕不用參加祭禮的小無月啊。
祭天大典要在第一道曙光照到祭壇之時開始,在此之前扶蘇需要率領百官趕到咸陽畤(zhi,四聲)準備祭禮。
畤,是祭天場所的古稱。祭天的地點是很有講究的,遠不是隨便找個地方擺張桌子就可以進行祭祀的。
為了方便進行祭天,商君在遷都咸陽后,于咸陽城郊仿雍畤設立祭壇,故稱咸陽畤。
與其他隨著時間推移而不斷簡化的禮儀不同,東周之后諸國的祭天禮儀比之西周更為繁瑣。
原本西周時天子祭天,只需要焚燒祭品以饗(音同“享”)上天即可,然而到了春秋戰國之時,在祭禮之中又逐漸加入了祭舞、禮樂、上表等等步驟。
于是祭天的時間就一長再長,時至今日,已經足足要從日出祭到黃昏。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酷刑,更何況是已經連著三天沒油水下肚的扶蘇。
齋戒三日,身為肉食動物的扶蘇只覺得雙腿都跟面條似的。
幸虧出行祭天不需要走著去,站在車上好歹能省些體力。馬車自然遠不如牛車舒適,然而直到東漢,牛車才代替馬車稱為出行的重要工具。
更何況此時的禮法規定,出行必須得是馬車,用別的拉車不符合禮制。
不用擔心又要打仗又要拉車,會造成馬匹不夠用。想想昭人的祖先是誰?
就是那個傳說中為穆天子駕車去瑤池與西王母幽會的造父,那個為周天子獻上八駿的造父。
昭人自古就以善于養馬而著稱,在因功被封為諸侯之前,一直都是為周王室養馬的。在昭國別的可能會缺,唯獨不會缺了馬。
過往讀史之時,扶蘇總覺得祭天是很無聊的事情。
無論是天旱還是洪澇,帝王將相們拉幫結伙去郊外公費旅游一圈就算是為民盡了心,豈不是很扯淡?
身體力行之后,扶蘇卻在心里向那些帝王將相們誠摯地道了個歉,這祭天簡直太摧殘了,能愿意一有事就設壇祭天的,都是真漢子。
一路跋涉,終于爬上了咸陽畤所在的土丘。
金烏此時方才從地平線上露出頭來,時間正好。扶蘇領著百官,先迎著朝陽東向祭拜,然后大聲朗誦由七十二位五經博士嘔心瀝血寫出的祭文。
“于昔洪荒之初兮,混蒙,五行未運兮,兩曜未明,其中挺立兮,有無容聲,神皇出御兮,始判濁清,立天立地人兮,群物生生。
……”
要不是扶蘇五年來從未中斷過學習,從一介文盲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