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高望重之人,卻未必是族內官職最高之人,這一點在王族內也是一樣。
嬴氏族長并不是很多人想當然的昭王政,而是眼前這位耄耋老者。
在經歷過商君變法之后的百年間,老氏族紛紛遭到國法重壓,許多大族都枝葉零落,各家各族的族長們早已不復往昔“族法大于國法”的權威。
n,二聲,用刀斧劈砍),對王族的影響遠不如對其他氏族那般深刻。
前文就說過,君王本身就是昭法的最大黑洞,既然國法不能對王上有所制約,那么對于王上出身的王族,國法就同樣不可能與其他大家族那般一視同仁。
雖然為了避免王室養著太多廢物,昭法有著王室子弟無爵者不可列于族譜等苛刻規定,但對于宗族子弟而言,得爵的難易程度與他人自是截然不同。
于是若有一族敢言自家族法大于國法,那就只能是王族。若有一人能說家法大于國法,那就只能是眼前這位須發皆白,卻依然精神矍鑠的老者了。
嬴白徑直從恭敬行禮的胡亥身邊走過,連一個眼神的施舍都不愿破費。
老宗正來到扶蘇身前后沒有拒絕對方的攙扶,只是以對后輩的那般看似嚴厲實則寵溺的語氣道“公子總算是想起自己的責任了。”
扶蘇連連點頭受教,自然不敢以國事繁忙來為自己辯駁,只能領下這一份“責備”歉意道“老大人教訓得是,扶蘇往日里的確是有所疏忽了。”
老宗正所言的責任,自然不是指扶蘇作為一國儲君而對國家的責任,而是他身為王室長子,對弟弟妹妹們的引導和教育的責任。
“倒也不算太晚。”嬴白在扶蘇的小心攙扶下坐入席中,將拐杖放在身側后看似隨意道,“總還有機會裁剪掉一些歪斜枝葉的。”
此言一出,如同蕭瑟秋風卷過落葉一般,帶起陣陣肅殺氣。
胡亥剛剛停下抖動的雙腿似乎又有了不受控制的動靜,場間原本打算看笑話的幾個公子也低頭不語,唯恐自己被老宗正或者扶蘇當成歪斜了的枝葉隨手砍掉。
連一向膽大的嬴騏也收起了往日里的豪邁做派,老實得如同乖巧的兔子。
扶蘇卻似乎對場間驟起的肅殺毫無所覺,為宗正親手倒上酒水,才回話道“弟弟們有所失,都是扶蘇之過,請老大人原諒則個。”
嬴白本就是自家長輩,扶蘇稱其為“老大人”非但不是阿諛,反而更顯得親近。
“老夫若是不肯原諒呢?”嬴白卻沒有去碰觸扶蘇剛剛滿上的酒爵,只瞇眼打量場間一圈,看得眾人愈發低頭順目之后,又將視線落在了扶蘇臉上。
宗正的語氣依然是如同晚輩閑敘一般毫無波瀾,然而其中流露出的些許意味,讓場間的氣氛幾乎凝結成冰。
“那便請老大人從扶蘇開始修剪吧。”扶蘇也同樣笑容不變。
嬴白“哼”了一聲,似是有所不滿。只是過了良久,久到胡亥的內襯都已經被汗水打濕后,才輕嘆了一口氣,“公子仁厚,那今日老朽就不修剪枝葉了。”
場間的溫度似乎也隨著扶蘇的接連求情有所回暖,“謝過老大人。”
不止是眾位戰戰兢兢的公子,就連胡亥也為扶蘇的求情有所感動。
難道這個兄長真的如此仁愛,連自己這個已經明白與他為敵的人也會如此維護?難道之前的責打都是起源于自己的不對?
然而如之前一樣,這般淺薄的感動同樣也沒能在胡亥心中持續太久。
以己度人,胡亥很快看出了扶蘇的盤算,心中恨意更深。
扶蘇一邊與宗正閑敘,一邊旁觀著場間眾人的表情,自然也看到了胡亥若有所思的樣子。
扶蘇心下冷笑,知道對方或許看破了自己借著老宗正來扮演紅白臉的盤算,但也絲毫不以為意。
看破又如何,他能告訴誰?告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