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的竊竊私語,不多時便演化成為了震耳欲聾。
直到同樣處在震驚之中的御史大夫王綰出聲喝止,即將沖破屋頂的議論之聲才堪堪被止住。
“統計的數據,會不會錯了?”
一名廷尉署官員方才問出口,就受到了公孫丑的怒目而視,“所有數據均有據可考,若有疑問均可自查之。”
那位出口質疑的官員反應過來之后面紅耳赤,只能連連告饒,站了回去。
雖然公孫丑同樣對于這樣的數據不敢置信,但他絕不會將這樣的情緒表現出來,“最近十年間的重案,比五十年前多了七成成,如果與百年前比,就是翻了一番。”
重案大案的數字在節節攀升,且呈現增加得越來越快的態勢,在具體的數字下已是不可辯駁的鐵證。
而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在重刑之下,以刑止刑的終極目標正在加速向著遠方離開。
這一違背直覺的事實,讓眾位法家的崇尚者面面相覷。
終于有人代表大家問出了那個問題,“可這是為什么?民眾應該會被重刑嚇退才對,趨利避害難道也錯了嗎?”
很好,終于有人開始思考經典的對錯問題,而不是盲目崇拜了。
“趨利避害,人之本性,不會有錯。”扶蘇笑著贊許了地看了一眼某位不知名的捧哏,然后為所有人解釋道“其實這正是趨利避害的自然選擇?!?
扶蘇看向了廷尉馮去疾,他需要一個更為重量級的捧哏,“請問馮卿,根據你的經驗,致人重傷的案子容易偵破,還是殺人案易破?”
廷尉為九卿之一,故而扶蘇以馮卿稱之。
馮廷尉很配合,作為“司法部部長”,他對這個數據表現出的有趣趨勢同樣很感興趣,“自然是傷人案。”
“為何?”
“因為傷人案的受害者往往能指向兇手的最直接的證詞,而殺人案中的受害人沒法在證詞上更多幫助?!?
“謝過廷尉?!狈鎏K微微點頭致謝,看著還有些疑惑的眾人,繼續解釋道“那么,殺人與致人重傷,如果判刑一致,兇手會選擇如何?”
“我明白了?!弊钕忍岢鲑|疑的廷尉署官員驚呼出聲,“如此,兇手便寧可殺人而非傷人了,因為殺人案更難偵破?!?
“回答正確?!狈鎏K贊許地給了對方一個鼓勵的眼神,接著回頭看向內史公孫丑,“再想請問內史,就案件總數而言,統計數據又能告訴我們什么?”
“同樣以五十年為節點,前五十年案件總數呈下滑趨勢,然而后五十年稍有增多,但遠不如重案增加得那么快。”
雖然如今的統計數據還處在十分粗糙的階段,但已經足夠證明扶蘇接下來的論點了,所以他也沒什么好抱怨的。
“那么,我們從中可以得出一個很清楚的結論……”扶蘇故意停頓,等了等卻沒有捧哏主動跳出,心中略有遺憾,只能自己來公布答案。
“那就是,重刑輕罪的用刑理念,非但沒有有效地遏制犯罪,做到以刑止刑,反而以刑致刑,造成了重罪比例大為上揚?!?
“這又是為什么呢?”喃喃低語又從身邊傳出,扶蘇轉頭看去,卻是另一位須發花白的老者。
老者看到公子垂詢的目光,斟酌言辭道“方才公子所謂‘趨利避害’之說的確振聾發聵,解釋了重罪增多的原因。
“然而老夫愚魯,還想請問公子,為何罪案總數并不見少呢?即便重刑制止不了輕罪向重罪的變化,那為何連制止輕罪的作用都沒有?面對更為嚴酷的刑罰,不是更該畏懼嗎?”
扶蘇點點頭,等到堂上多數人都理解了老者的問題,才雙手背后,繼續指點江山。
“老先生方才所言,是基于一個假設。那就是假定所有犯案之人,都如你我一般理智,將犯罪的得與失都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