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和王岳足足談了五天。
一壺茶,一個果盤,或者一碟鹽水花生,不需要什么奢侈的美食,只要坐在沙灘邊,有海水蕩漾,有明月當頭,簡單的快樂就很滿足了。
師徒兩個也敞開心扉,無所顧忌地聊著。
“這次你回去之后,首輔之位必然是你的,不過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家里的孩子關好了,別給你惹禍。”
徐階略微尷尬,他出來這么多年,還真沒怎么在乎家里人。不過貌似一直以來,他也沒把家庭放在什么重要的位置。
當初明明能賜假歸娶,給媳婦好好纏綿。結果他拜在了王岳門下,協助處置清丈事宜,到處奔波,愣是把未婚妻扔在了一邊。
這次出海就更絕了,好幾年的時間,跟家里往來的信件只有三封,還都是問候母親的。
“師父,我現在一想,怎么覺得自己很差勁兒,虧欠家人很多啊!”徐階捂著腦門,懊惱地想鉆進酒壇子。
王岳抓起一粒花生,捻去外皮,扔進了嘴里,咸香可口,真是下酒的極品啊……“心中有虧,就會舍不得管教,就會縱容,自然也就有人趁虛而入……從子女親屬下手,就是對付一個官員的最好手法。等到親人就陷進去了,就算想在干岸上站著,怕是也站不住。”
徐階大驚,猛地抬頭,“師父,您是不是聽到什么風聲?那幾個小崽子在家里胡鬧啊?”
王岳笑道:“你久不在朝中,你的那幾個孩子就算鬧得再大,也不值得大老遠把消息送到我這里啊!”
徐階愕然,其實想想,貌似也沒錯。
這幾年是大明造船技術突飛猛進的幾年,甚至蒸汽動力已經越發成熟,加上沿途港口經營妥當,從紅海到大明,只需要兩個月半月時間。
送到歐洲,時間也就六個月,比起以前快了一倍不止。
可即便這么快了,一年也就送四五次書信,很有可能看到的事情,已經是半年前的了。
以王岳的地位,自然都是最緊要的東西,能提到徐家的肯定不多,或者說干脆就沒有!既然是這樣,師父只怕就是單純提醒自己一下吧!
“請師父放心,弟子一定好好約束家人,那幾個小子敢胡作非為,仗勢欺人,我必定不客氣!”
王岳含笑點頭,只是淡淡發笑。
徐階思忖片刻,又問道:“那個小霍金斯,師父準備怎么辦?”
王岳道:“還能怎么辦,你送來了,我自然要收下,不過這也是我這輩子最后收徒了,太累!”
徐階笑道:“師父,小霍金斯是個很聽話的孩子,您教他半點不會費心思的。可以說啊,我們這些徒弟里面,就沒有比他更懂事的了。”
王岳眨巴了一下眼睛,可能吧,反正自己的幾個學生里面,真沒有幾個好東西。崔士林、楊博、伯圖這三貨就不用說了,徐階、嚴世蕃、徐延德,這也都是蔫壞的。還有就是朱載基,這小子竟然敢圖謀自己的閨女,不當人子!不當人子!!
最后就是張璁了,說實話,在王岳的心里,他和張璁互為師徒,甚至張璁教給他的東西更多。
王岳甚至都在疑惑,如果不是張璁,他會不會選擇這一條艱難的道路……干嘛非要和那么人作對,非要和錢過不去?
金山銀山,美人在懷,呼風喚雨,權傾天下,難道不香嗎?
非要干些費力不討好的事情,還要拼命約束自己,約束家人,到底是圖什么啊?
王岳抓起酒杯,緩緩道:“子升,論起權謀手段,心機學問,我這個師父怕是還不如你。但是我想跟你講點體悟。手里握著權力,就要好好想想,怎么用這個權力。如果眼睛里只有數字,而沒有百姓,沒有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你使用權力,一定是失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