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傍晚,夕陽躲在火燒云后面散發余暉,澄凈的海面倒映著橘紅的天空,海風徐徐,帶皺水面,波光粼粼,天上海面一體,金碧輝煌。
夕陽很快消失在海面,天色漸暗,“雙月”取代赤陽,皎潔清涼,把整個海城籠在銀輝之下——藏秋宮高高懸在海城上方,紫藍色的禁制換成銀月色,跟真月遙遙相對,照得整個海面如銀輝國度。
近海處的城都、村落燈火陸續點亮,獨屬于凡人的海城夜市也逐漸開始,人聲鼎沸,比白天還要熱鬧。出海晚歸的漁船在船頭掛著特制的魚燈,安全、緩緩靠岸。
途經的商船打出旗語要求引航,偶爾有從海上飛渡而來的修士降落,忙碌閑暇夾雜,奏響南海域最亮的海城。
有些貪玩的海妖悄悄尾隨商船,想要偷渡進去,被鐵面無情的神宮執事弟子攔下,不甘心地哀求。哀求無果之后,它就攪動海面,打碎銀盤,濺起白練,海水淋濕了路人一身。惹了事的海妖又在執事弟子生氣之前溜之大吉,只留下氣鼓鼓的修士在后頭氣得發指。
每逢“雙月”,是海城的盛節,夜市會持續到子時。
藏秋宮外院學宮早早下學。許多執事、弟子這天都休沐,就連核心都分出一點神識附在其中一人的法器上,混在凡人之間感受夜市的魅力。
諾大的藏秋宮中,掌燈之后,溜過來的項琮不知什么時候走了,只有程昭曦苦巴巴地伏案學符;程總管拿著一大疊折子,盤腿坐程昭曦旁邊,專心批注。程昭曦看了幾眼,覺得頭暈目眩,字都懂,但全是一堆無法理喻的數字……比符篆還要枯燥無味。
程玄尊也覺得很枯燥無味,額頭青筋隱了又凸,正極力克制自己想要揍人的情緒。
他若是擁有倒逆時光的能力,一定會回到兩個時辰之前直接送項承天出去。他就不該在對方問候之后,看到那冷艷的臉上掛著愁苦,便多嘴問一句有何心事。
這么多年,項承天這話癆小孩怎么就毫無改進,一開口訴苦便淚水漣漣,堂堂劍君,幾百歲的人,說哭就哭,成何體統!他孩子就在外頭候著,不明內情還當真以為他程央是有多狠心,才讓一個劍君泣零涕下。
“……師尊,您是不知道,那劍宗當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弟子四百年一直日夜不息,苦修劍術,就想著早日披錦衣歸來,弟子愚鈍,花了四百年才劍君,師尊可不要嫌棄,又避著不見弟子……嗚嗚”
項劍君拽著程玄尊的衣袖,都快把衣袖抓皺了。他雙目秋水湛湛,異常晶亮,說哭就哭的本事練就得非常熟練。即使程玄尊裝作無動于衷,他依然厚著臉皮聲淚俱下地說著自己這些年的苦楚。
“還有那項家……太不要臉,到處說弟子乃是家族叛逆之子,四處造謠師尊教唆弟子忤逆尊長,后來又說弟子背叛師門,轉投東神劍宗,幫東神打紫霄玄洲,是個無信無義之人,要舉全族之力討伐弟子,師尊可要為弟子做主啊……”好委屈的樣子。
如果不知道他是個劍君,還以為哪個被欺負的紈绔回家求長輩出頭。
程玄尊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自己接哪句好。
這輩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心軟撿了項承天這話癆。天資、樣貌皆是上佳,怎么就這樣話癆?如果他能對著別人話癆自己也就忍了,偏偏只在兩人私下相處時候像個歡喜雀(一種喜歡不停鳴叫的異獸。)吵得他實在忍不住,找個理由把這只歡喜雀趕到東神洲當劍修。
有點懷念那段清靜的日子……
自己那時候也是靈機一動,想著這孩子資質好是好,登上劍君起碼要個千年吧,哄他去外面走動走動,說不定能改掉話癆的壞習慣,便隨口定下登頂劍君才可以回來的約定。
其實也沒有就要求他一定遵守;自己養大的孩子,只要不是孩子本身有求去之心,他都不會拋棄。不過這話癆小孩倒是個守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