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興大帥賬下,還是有些壓箱子底兒的人物。
不然他一個鄉下地主加江湖大豪,也不可能鬧得出這么大的陣仗。
老軍許二,臉上碩大細長的一道刀疤,從額頭到下巴,鼻子沒了半拉。
老軍羅九,左手只剩下一根手指。
老軍王五王六是親哥倆,大哥獨眼,老二沒了只腳。
都是九死一生刀尖兒上立了一輩子的主,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活閻王。當年跟著正兒八經的蒙古將軍在南方不知道剿了多少回民變,若不是身體落下殘疾,想晚年在家鄉養老,百年后有個地方埋身子,還真看不上郭子興這鄉下土財主。
所以,當干兒子小五跟大帥要教頭的時候,郭大帥想都沒想,就這幾位。這幾人也痛快,知道吃人飯聽人管的道理,騎著馬帶著各自的干兒子,一行二十多人,溜達著往朱五河邊來。
不過來的時候,路上這老哥幾個還在說笑。
“聽說那朱公子才十八阿!屁大的功勞沒有,大帥就給封了千戶,還獨領一軍!”
“說是大帥認的義子,俺看親兒子也沒這待遇!”
“大帥這步是走差嘍,軍中那些見過血的老兵才是寶,一堆流民能當啥事?放咱們廝殺那會,這些黔首不是擋弓箭,就是填護城河!”
最后還是領頭的許二發話,“哥幾個越老越糊涂了,大帥也是咱們能背后編排的?吃了人家的飯,拿了人家的錢,讓咱們干啥就干啥!練兵不比拿刀子招人拼命強!俺看你們是活擰了!”
這幾個老頭這才閉嘴不說話,心里琢磨琢磨,練兵倒也是個好活,起碼輕省。
可是到了軍營,這幾位老軍傻了。大帥的干兒子,大伙嘴里的朱公子,也太能折騰了。
早起之后,八百多人拉成一條長龍跑步,沿著城墻來回十里。不光是跑,個人的被褥吃飯家伙都打成包袱背著,肩膀上還得扛著長矛桿子。
最奇怪的,朱公子這當千戶的也跟著跑。帶著一幫半大小子,手里拿著短棍,維持隊形。
一開始這長龍一般的隊伍還能有個樣,跑出去二里后就不成樣子了。新兵都是流民,早就餓成皮包骨頭了,哪經得起這么折騰,
幾個老軍私下里想笑,這不是胡鬧嗎!就這身板,十里地下來,保不齊累死幾個!
可馬上他們就笑不出來,堂堂的千戶,直接把累癱的新兵拉起來扛著繼續跑,他那些跟班的弟兄也學著樣,不讓一個人掉隊。
朱公子一邊跑還一邊喊,“啥時兄弟?啥是袍澤?相互扶持是兄弟,生死相托是袍澤!大伙想想,這要是在戰場上,后面是追咱們的兵!咱們要是不拉一把,他們是不是就得讓敵人砍了腦袋?都特么一口鍋吃飯,一張床睡覺的兄弟,你們忍心嗎?”
幾個老軍對視一眼,臉上有了鄭重。人家說的有理,打了一輩子仗,別人替他們擋過刀,他們也幫別人擋過箭,都是一條命人家憑啥幫你,靠的就是這個理。
而接下來,朱公子的話更讓他們震驚,“跑起來隊形不能亂,朝廷騎兵多,四條腿追著兩腿,咱們要是跑散了,就是人家趕的羊,想怎么殺你就怎么殺你!記住了,人多力量大,不能散能不亂,報團兒報團兒!”
幾位老軍竊竊私語,“這朱公子沒打過仗?”
“聽他說話,內行阿!”
打了一輩子仗,尤其是跟著蒙古大軍打了一輩子仗。騎兵打步兵,就是一個追字。不怕你跑,就怕你不亂。亂了陣的步兵,就是漫山遍野的羊,自己都能撞到一塊去。
許二摸摸自己臉上的疤,笑道,“老子二十八那年,跟著蒙古人去關中平叛。眼看對方亂陣了,俺們一隊騎兵追出去,沒想到那邊有高人。追出去五里地人家結陣,一頓弓箭招呼先射馬。沒馬的弟兄讓人家直接亂刀砍死,要不是俺命大,這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