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張清正一生清廉,從未借公職之便謀取半分私利,可到底是那備受帝王榮寵的肱股之臣,所以朝廷賜予他居住的宅邸可不小,加之來往之人多是當代的名士鴻儒與年輕學士,少有販夫走卒等粗鄙之輩,故而宋瑯光是站在門口,都能感覺到一種截然不同的味道。
長安作為嘉國京城,權力中樞,自當是勛貴云集,什么皇親國戚,朱紫公卿,都是隨處可見,為了彰顯身份,就連各家的建筑風格也是大同小異,一脈相承,追求的就是富麗堂皇,大氣磅礴,少有淡雅素潔之風。
然而,富貴氣亦是紅塵煙,看得多了,就不免會覺得俗氣,然而這里卻是不同,哪怕只是簡單靠近,也仿佛是走入了一片嶄新的天地,就連空氣都變得清新了許多。
早在街道口便已經下了馬車,一步步親自走來的宋瑯站在刻有老人畢生功績的石屏前,深吸了一口氣,跨步走上臺階,與此同時,門口的童子見狀,也不疾不徐地走過來,向宋瑯見禮。
年紀至多不過二七之數的小童子,其打扮也不像是門房,反而更像是學塾里的學生,一舉一動不疾不徐,既不讓人覺得太過熱情,也絕不會有怠慢之意。
中正平和,足見功底。
宋瑯一拱手,笑容滿面。
“吾乃陳王宋瑯,昨天遞過拜帖,今天特來拜會張先生。勞請閣下通傳一二,可否?”
與宋瑯不同,這小童子清楚雙方身份,深深鞠躬后,側開身子,讓開路。
“原來是陳王殿下,先生等您多時了,請您隨我來吧。”
一門一戶的門風如何,絕不能從最上面的那個人身上來看,而恰恰得從最下面的人身上來看,正如一個木桶能裝多少水,只取決于最短的那塊木板,這小小的一個門童,待人接物雖不至于讓人如沐春風,但這不卑不亢的態度,不是悉心調教,絕無可能,最起碼宋瑯覺得很是舒服。
“請。”
“您請。”
門童在前,宋瑯在后,二人一前一后入府之后,當先瞧見的便是一排青翠欲滴的翠竹,這都是張清正親手栽種,用老人的話來說,便是這梅蘭竹菊四君子中,他獨愛竹之剛毅不屈,笑迎霜雪,高風亮節,故府中栽種竹子極多,而這從不居功自傲,一向誠以待人的翠竹,也無疑是老人一生最真實的寫照。
宋瑯書房中那件其貌不揚的臂擱,其實就是多年前老人所贈一截翠竹打造,只是馬衛有眼不識金鑲玉,故而未曾盜走。
繞過門口這片充作影壁的小竹林后,越是沿著風雨廊道往里走,便越是能瞧出這文人雅士與朱紫公卿家宅邸截然不同的地方。
宋瑯這些日子已經去過了名義上為天子取仕的崇文館這種雅地,也去過東宮,齊王府這一等一的富貴所,可前者只是徒有其表,絕無此地之骨相風韻,而后者與之相比,更是富貴大氣有余,典雅不足,就連宋瑯都不禁暗暗感嘆,這真可謂是門風使然也!
一路穿房過棟,擺放的物件也并不以貴為主,什么玉如意等物,這里是一概沒有的,只是些老人親手所書的字畫,或者是一些便宜的陶器罷了,要么就是弟子們送上的禮物,但熟知這位老師的脾性,至多也不過就是幾錢銀子,可以說從東宮拆半間屋,便足以買下這整棟宅子了。
來到寬敞的后院,宋瑯發現老人竟親自在料理一塊開墾出來的小菜地,難為老人文人出身,已是花甲之齡,可這鋤頭揮舞得竟不輸那田間老農。
聽到門童的聲音,抬起頭瞧見了宋瑯后,張清正這才直起腰,笑道“陳王殿下來了。”
宋瑯不敢怠慢,緊走幾步上前,長揖及地,執弟子禮,十分恭敬。
“先生折煞弟子了。”
張清正放下手中鋤頭,赤腳走到邊上,用早已打好的水洗了腳,將指縫間的淤泥也仔細清理好了,又將手洗凈,這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