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木屐,披上一件保暖用的老舊大氅,一伸手,邀請道“老夫有一愛徒,托人為老夫送來了一份好茶,陳王殿下若不嫌棄,便隨老夫來吧。”
宋瑯一直低著頭,雙手垂在大腿兩側(cè)。
“榮幸之至。”
一老一少,一個先生,一個弟子,二人順著石子路走到一處茅草做頂,十分簡陋的小亭子里,早有小童在爐子里生好了火,隨后一拱手,倒退著離去。
老人坐在竹凳上,一邊擺弄著桌上質(zhì)樸的茶具,一邊道“老夫有個朋友,姓陸,好精研茶道,他曾告訴老夫,這煮茶一事,其實從燒水時就開始了。當壺中的水開始冒出如魚眼一般大小的泡時,便是第一次水沸,再到如泉眼一般冒水時,就是第二次水沸。”
說著,老人用一根木勺舀出一小杯水,隨后拿起竹筴在壺中攪動了兩下,隨后才將茶葉一股腦地倒入,同時將剛才舀出的水又給倒了回去,然后繼續(xù)在壺中攪動不斷,一連串動作看得宋瑯那是目不暇接。
張清正無愧是國子監(jiān)祭酒,萬千學(xué)子共同的先生,他一旦專注在做一件事的時候,那種嚴謹治學(xué)的風(fēng)采,便自然而然地會流露出來,讓宋瑯見了都不得不暗道一聲佩服。
大抵為人師表四個字,最是能夠形容。
過了十幾息,只聽張清正又道“湯花全部浮上來,便要立馬把茶壺端起來,否則等到第三次水沸,這茶的滋味就會變了。”
說著,老人將爐子上的茶壺提起,然后開始分茶,宋瑯趕緊將自己面前空置的茶碗推上前,虛心道“弟子受教。”
趁著老人分茶的時候,宋瑯也道明了來意。
“今日來叨擾先生,是想感謝先生那天的仗義執(zhí)言,瑯兒一直銘記在心。”
張清正只顧低頭擺弄茶具,并不看他。
“無需謝我,老夫只是說了兩句老夫該說的話,也沒幫上什么忙。”
宋瑯明白,張清正不愿談?wù)摯耸拢簿蜎]煞風(fēng)景,而是直接岔開了話題,微微一笑后,將早已打好的腹稿念出。
“對了,弟子還有一事。先生年前寫的那本《清風(fēng)詞話》,弟子看了,對于先生在書中所言‘三境’一說,弟子有些不同的見解,斗膽請先生賜教。”
“哦?”
張清正一聽這話,頓時來了興趣,放下手中茶碗,一抬頭,伸手邀請道“不妨直言。”
這《清風(fēng)詞話》乃張清正親筆所撰,用以點評詞家之作,其中為分別詞人的水平高低,用了“三境”之說,分別為“物境”,“情境”,“意境”,宋瑯此言,無異于直接向他這本書的立身之根發(fā)難,不過張清正并不生氣,正相反,他倒是很期待宋瑯能有所高論。
師者,當虛懷若谷,以身作則,門下弟子若能比自己更優(yōu)秀,那恰恰說明師者是成功的,無需嫉妒,似張清正這等人物,自然有此心胸,絕不會因為弟子有的放矢的“出言不遜”而生氣。
也正因為了解張清正的性子,所以宋瑯打從一開始便秉承著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原則,再者今日他之所以來,就是為了與張清正打好關(guān)系,故而直言道“學(xué)生斗膽,認為先生的‘三境’之說還不足以形容其高低,應(yīng)當以‘境界’二字,方算貼切。”
張清正喃喃自語道“境界?”
宋瑯點點頭,繼續(xù)解釋道“是了,有境界者自成高格,所以詞句可傳千古!”
張清正搖搖頭。
“還不夠。”
宋瑯并不氣餒,而是又道“的確,境界一詞,太過縹緲,所以細分之下,還有‘造境’與‘寫境’之別,所謂‘造境’,便是自己所造之境,所謂‘寫境’,便是白描之境!”
張清正眉頭微蹙,問道“可這二者,似乎不大好區(qū)分?”
宋瑯贊嘆道“先生果然是當世大家,一語中的!的確,凡才華斐然者,所造之境必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