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荒換了身簡潔素衣,連那高冠也取了下來,只以一根普普通通的玉簪束發的南宮懷玉,卻依舊可稱得上是玉樹臨風,風姿特秀。
人靠衣裝這種話,在他這里,是永遠也不適用的,縱是一只臟兮兮的麻袋套在他身上,他也依舊能穿出貴公子的氣質來,那是從骨子里流露出的自信。
最后掃了眼干干凈凈的屋子,南宮懷玉毫無留戀地合上了門。
轉過身時,旁邊多了個低著腦袋,有些害羞的小書童,小書童的背上背著一個木質的書箱,里面的東西也不多,幾本書,一些換洗的衣物,僅此而已。
沒什么需要特別收拾的,來時如此,去時也如此,真正改變的,只有心態罷了。
今天,就是他南宮懷玉正式道別東宮的日子。
然而,無論是他如今名義上還侍奉的主公宋承乾,還是當初將他帶進東宮的宋泰,都沒有前來相送,或者說整個東宮知道他要走的人都不多。
長安這座城市真正的厲害之處就在于此,無論是誰,終究都只是一朵曇花罷了,唯有這座城,會永遠地存在。
最后只有江輕寒來送別。
從崇文館里以一敵九的輕佻士子,到如今的東宮行走,太子洗馬,江輕寒也將那象征寒士身份的逍遙巾換成了正冠,淡青色的胡服也變成了正經的官服,身邊更多了隨侍的內監,如今一見,已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卻真實存在的官氣。
二人相見后,同時揚了揚手,既算是打招呼,旁邊的人見狀,也自覺地退到了一邊,隨后兩人便一齊走到了廊道邊,并肩而立,眺望著遠處,東宮大殿前的寬闊廣場。
哪怕是這么簡簡單單地站著,還沒開口呢,可兩個人在氣質,心態以及性格上的差異也極為清晰地體現了出來。
江輕寒一手負后,另一只手正來回把玩著一枚造型別致的玉佩。
“什么感受?”
南宮懷玉兩只手交疊置于腹部,語氣倒不似先前那么疏離。
“江兄想聽實話,還是假話?”
江輕寒手一停,那枚玉佩正好卡在了食指與中指之間,他目不斜視,只是瞇了瞇眼,隨后反問道“有區別嗎?”
南宮懷玉一聽這話,側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緊接著,語氣真摯地道“江兄,屈才了。”
江輕寒當然明白他說的“屈才”是什么意思,便趁著這可能一輩子也沒有第二次的機會,難得說了幾句真心話。
“沒法子呀,有的人天生命好,就像南宮兄,還未到長安,便能請動張清正這樣的人物為你揚名,但也有人天生命差,我就恰好認識一個,相貌奇丑,矮小如侏儒一般不說,如今甚至見不得天日。不過呢,我認為,老天給了你什么命,你就得乖乖接著,就好似那臺上的戲子,班主讓你演什么,你就得演好,否則這碗飯就吃不了嘍。南宮兄,你我皆是凡人,怎能抗拒蒼天呢?”
兩個聰明人聊天,在外人聽來,簡直跟打啞謎一樣,便是旁人偷聽了去,也聽不出什么門道來,其中的深意,也就兩人自己明白了。
南宮懷玉聽罷,也沒再勸了,只是感嘆了一句。
“江兄是個很自信的人?!?
江輕寒反問道“難道我不配嗎?”
南宮懷玉搖搖頭,道“我倒也希望江兄這次能贏?!?
江輕寒笑瞇瞇地道“那看來,南宮兄也很自信嘛。”
南宮懷玉偏過頭,學著江輕寒剛才的語氣反問道“難道我不配嗎?”
兩人相視一笑后,竟都生出了一種惺惺相惜之感,但兩位當世最頂尖的智者又都清楚地知道,彼此要走的路,是完全不一樣的,而且這兩條路到最后一定會交匯,屆時能走到終點的,也注定只能有一個。
終究,會成為對手呀。
南宮懷玉輕嘆一聲,隨后轉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