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九年四月二十六日,盛京。
小滿已過,即使是在這關外,空氣中也多了些燥熱,但好在不時有微風傳來,給人添了幾絲涼意。
木制高臺上架著一把反射著金光的龍椅,黃臺吉坐在龍椅上,狹長的眼睛靜靜地看向前方,眼神中帶著股陰鷙。
他的左手正搭著椅子的扶手,手指輕撫椅子那金絲楠木的紋路。
饒是他已統(tǒng)一女真逼降蒙古,制作這把楠木椅還是耗費了他不少功夫。數(shù)十名匠人拆了無數(shù)他從關內搶回來的上好家具,才終于在他登基儀式的前一天拼好了這張椅子。手指上傳來的堅硬厚重的觸感讓他的心跳快了一分。他知道,他的興奮不是因為楠木,而是楠木所象征的權力。他現(xiàn)在不再是塞外部落的酋長了,他是皇帝。
他前方寬闊的校場上正站立著成千上萬的士兵,雖然人數(shù)眾多,其中還不乏幾個貝子貝勒,但整個校場卻仍是鴉雀無聲。士兵們的手上分別擎著黃白紅藍四色的戰(zhàn)旗,風吹起旗幟的一角,校場宛如四色的海洋。
黃臺吉看著眼前的景象,滿意地笑了笑。
這是他親手締造的強大軍勢,是誰也無法動搖的千秋功業(yè)。
“阿濟格還沒到么?”黃臺吉朝身旁的小宦官問道。
他等在這里當然知道阿濟格還沒到,這么問只是想發(fā)泄一下自己的權力欲。
“啊?奴才不知道,還望大汗贖罪。”那小宦官聽他說話就是一驚,也不管他問了什么,手忙腳亂地跪倒了下去。
黃臺吉不滿地搖了搖頭,他左右的閹人都是俘虜來的年輕漢人,一個月前為了登基大典匆忙地給他們去了勢,眼下他們還不懂怎么伺候主子。
罷了罷了,新朝氣象嘛,他又想。
一滴汗從黃臺吉光潔的額頭上滴落下來,在他擦汗的時候,阿濟格終于到了。
校場入口處騰起了一絲煙塵,馬蹄聲隨之響起。肅立著的士兵聽到聲音自覺地分開了一條路,一匹黑馬從人群中疾馳而過,在黃臺吉所處高臺的前方堪堪停住,馬上翻下來一名身著黑甲的魁梧武士。武士彎著腰快步走到黃臺吉面前,膝蓋一彎,跪了下去。
“大汗,弟弟我的馬不聽話,繞著盛京城兜起了圈子,因此來遲了。”黑甲武士三叩首,然后仰起臉看向黃臺吉。他的臉上滿是橫肉,密布著黑色的麻點,顯得十分兇惡。
“阿濟格,都和你說了多少次了,以后要叫陛下了。”雖然等了許久,但黃臺吉的臉上仍然滿是笑容。
“弟弟是個粗人,學不會那尼堪的言語,還是叫大汗舒服。”阿濟格笑笑,不以為意地道。
“那就以后慢慢學。快起來吧,我們滿人的英雄不能總跪著。”黃臺吉也不計較,站起身來握住阿濟格的雙臂,把他扶了起來。
“我們滿人的英雄只有您這個大汗!”阿濟格站了起來,聲音激昂地說。
黃臺吉笑了一聲,沒有說話。他轉身面向校場上的士兵,把阿濟格拉到身邊與自己并肩。
“眾人聽著!”黃臺吉握著阿濟格的手舉到頭頂,大聲地喊。
“奴才聽令!”整個校場的八旗兵丁一齊跪倒,聲音整齊如同大潮。
“武英郡王今日就要帶著你們南下征討尼堪,你們要給我仔細聽好!從今日起,武英郡王的話就是我說的話,武英郡王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武英郡王走到哪,都如我親至!”
黃臺吉說到這里,取下了腰間拴著的長刀,遞到阿濟格手上。
“執(zhí)此刀,武英郡王戰(zhàn)無不勝!”黃臺吉高呼。
“郡王戰(zhàn)無不勝!陛下戰(zhàn)無不勝!大清戰(zhàn)無不勝!”校場士兵的聲音一句高過一句,到最后如同滾滾雷聲,響徹整個盛京。
“哥哥,阿濟格怎敢僭越!”阿濟格含著眼淚屈膝跪倒,又向黃臺吉行了個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