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九年六月二十六日喜峰口
夜已經深了,王肇坤佇立在喜峰口關的城墻上,嘆了口氣。
這喜峰口的城墻雖然高大,但七年前才被黃臺吉的大軍攻破過一次,眼下仍有些斷壁殘垣沒有被修整,城墻的幾個缺口露著猙獰的碎磚,讓人沒什么安全感。王肇坤看著關隘北方的群山,但天空中滿是烏云,月光黯淡,崎嶇的山地也顯得模糊不清。雖然出巡山海居庸已有了些日子,王肇坤仍然適應不了這邊塞的苦寒。他又想起那錢塘江畔的故鄉來,那里山清水秀,見不到這樣的窮山惡水。
四下安靜,除了幾聲守城卒的鼾聲偶爾傳來,諾大的城關別無聲響。作為巡關御史,這深夜里王肇坤本該返回薊鎮休息,但最近建虜征討蒙古稱帝建號的舉動讓他有些擔憂。他婉拒了薊鎮總兵楊國俊的勸告,已經連續多日在薊鎮各個城關留宿,今日要留宿的便是這喜峰口。
身后傳來的鼾聲越來越大,王肇坤看不過去,走去搖醒了那正在酣睡的士兵。
“你領著朝廷的餉銀,怎么敢在當值的時候酣睡!”王肇坤的聲音中帶著些怒氣。
“這位大人,小人要真領得著你說的那餉銀,那小人倒睡不著了?!蹦鞘勘鴿M不在乎地回答,拎起長槍向遠處的墻角走去。
“丘八!”王肇坤站在原地,握緊拳頭罵了一聲。
那士兵也不理他,在墻角一躺,又睡著了。
王肇坤無話可說,半晌后背過身繼續看向城外。他出巡各關已久,對這種事早已見怪不怪。自遼左戰事起后,九邊精銳便被不停抽調到遼西一帶,那里的守軍守夜當值尚還說得過去。而這薊鎮早就不復當年戚繼光時的雄風,眼下都是從遼西清汰下來的弱卒,能受累到這城墻上睡就是給了他這御史大人天大的面子。
大明啊大明,你還能撐多久?王肇坤忍不住在心里想。
腳下傳來的微微顫抖打斷了他的思考。王肇坤有些驚訝,他伸出手去摸面前的垛墻,手上也傳來了顫動。
地震了?王肇坤心中茫然。
他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因為他看到,自己眼前那黑漆漆的群山中出現了一灘密密麻麻的黑點,那些黑點密附在山脊上,像是群聚的馬蜂。
那是騎兵,平鋪在大地上無邊無際的騎兵!
騎兵行進極快,片刻間就停在了喜峰口百步之外。騎兵的正中燃起了一支火把,以那支火把為中心,無數火把成放射狀在黑中燃起。喜峰口城下下,瞬間成為一片火焰的海洋。
王肇坤終于看清了,那一個個火把下,露著剃得精光的額頭。
“建虜犯境!”他用盡畢生未有的力氣狂呼。
他的聲音驚醒了熟睡著的官兵,他們揉著睡眼向城下望去,或是愣在原地,或是掉頭就逃,城池瞬間變得混亂不堪。兩年前黃臺吉那堅不可摧的兵鋒早就嚇破了城內大多數守軍的膽,一片慌亂中,甚至沒有一個人去點燃烽火。
“都給我閃開!”王肇坤費力撥開擋在他面前亂竄的士兵,抄起掉落在地上的火把點燃了城墻上烽火。
烽火把城墻上的亂象照得更加清楚,城下大軍的正中,阿濟格看著城頭,露出不屑的笑容。
“攻城吧。”阿濟格隨意地擺了擺手。
“攻城!”聽到阿濟格發令,兩個護衛在他身旁的騎兵高聲叫喊。
“攻城!”兩名騎兵周圍,數十名騎兵又是一聲高呼。
命令相次傳遞,到最后數萬大軍催動戰馬一齊高呼,喜峰口破敗的城墻仿佛要在這震天動地的呼聲中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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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八日乾清宮
王承恩看著伏在案頭沉睡著的天子,急得在殿中來回地走。
他心里知道此時應該把崇禎叫起來,但他又不忍心叫醒這個批閱公文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