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這幾日成了杭州城的“凈街太歲”,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穿著一身布甲,戴著遮陽大帽,挎著一口雁翎刀,努力挺著已經消瘦下去的肚子,走在錢塘縣東越坊街面上,后面跟著二十六人。打頭的是六位挎著刀的緇衣捕快,掛著杭州西城捕盜所的腰牌,中間是八位背著弓的民壯,應該是臨時從州軍借調過來的,最后是十二位握著棍棒的健步。
只見這一行人一轉,就進到了吉祥坊。這里是杭州城最熱鬧的去處,街面兩邊全是賭坊、勾欄、秦樓楚館和酒樓,從街頭到街尾,吃喝玩樂應有盡有,三吳之地有名的銷金窟。
“薛大官人,又來巡街了。辛苦辛苦,要不要進來喝杯茶解解乏?”有館主掌柜的站在門口,滿臉堆笑地唱著大喏,恭維地說道。
“不了,不了,還有幾條街面要看了,等本大人落了差就過來?!毖Υ蠊偃撕苡型赖卮鸬?。
“恭候薛大官人玉趾。”
“薛大官人,敢問劉青天好些了嗎?”有人遠遠地作揖問道。
“好些了好些了,都能喝粥了。”
薛蟠這話,街尾的人都能聽出來是在敷衍。等他走過,幾個人聚在一起嘆氣道“唉,看樣子劉大人還是沒有醒過來?!?
“是啊,這薛大官人什么都好,就是連個謊都不會撒,就算騙騙我們也好?!?
“唉,神目御史可是我們兩浙這些年難得一見的青天大老爺,怎么就被宵小給害了呢?”
“這劉青天不是號稱能斷陰陽,怎么連小小的箭矢都躲不過?他不是號稱文曲星下凡、有神將護身的嗎?怎么還昏迷不醒,不會是假的吧?!币粋€獐頭鼠目的男子湊過來說道,語氣里聽得出幸災樂禍。
“哼,神鬼的事情,凡人怎么說得清?修真觀的王老神仙說,這些日子下地府的亂賊太多了,閻王一時忙不過來,便請劉青天下去。他老人家天生神目,察惡辨奸,任誰都逃不去。他給那些賊子惡鬼們勘定了罪行,地府才好發送到配罪的十八層地獄里去,所以才昏睡不起。區拐子,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在背后亂說神目御史的壞話,青天老爺不管你,地府判官老爺們只怕也難饒了你,小心叫鬼差拘了你去問罪?!?
叫區拐子的男子不由覺得背后一涼,想起這位劉青天的“神通”,還有在民間已經被傳得神乎其神的諸多事跡,又想起這是修真觀的老神仙說出來的話,比普通凡人說出來的有六七分可信。不由四處張望一下,生怕從陰暗處真的飄出來兩鬼差來??s著腦袋,又不知鉆到哪里去不見了。
“這區拐頭不天天吹噓是陳啟聯陳大官人的走狗嗎?怎么他主子都折進去了,他還在這里活蹦亂跳著?!?
“他主子陳啟聯不過錢塘縣戶房的一個小吏,連押解金陵城問罪的資格都沒有,只是被署理知州桂老爺判了個抄沒家產,流配六千里。這區拐頭芝麻末大的屁,哪個老爺記得他?”
“哈哈,可不是?!?
這些議論聲隨著風悠悠揚揚地傳到薛蟠的耳朵,他含笑不語,頗有一份成就感。這趟跟著劉玄來兩浙,經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戰,真真的讓他開了眼,就算回金陵京師,都能跟玩伴酒友們吹噓好幾年的了。
剛進城就給委了個杭州緝捕左使,勾當西城捕盜所公事,專管錢塘縣這一片的治安。手里帶著六十多個人,分三班巡查錢塘縣街面。
想不到這個差事還真適合他這任俠的性子。紈绔子弟以及那些禍害們愛干什么事,他心里有數,逮著要害狠狠厘清了一把,一口氣拘了上百個地痞混混。他得了劉玄重托,絲毫不敢馬虎,再說了,他那個性子,一般人來請托,他也未必看得起。于是成了油鹽不進的銅豆鐵面巡街使。偏偏他又是劉玄的大舅子,任誰都要給他幾分面子,這些日子,還真讓他把錢塘縣街面著實清凈了,也得了個“凈街太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