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爺說,對啊,蘸不蘸醬都可以。然后爸爸轉頭問我,你也一直這么吃?其實媽媽并不算常吃,但當時姥爺已經盯住我,為了表明和姥爺一個戰線,媽媽立刻就說,是啊。說著就拿起一根吃了起來。等過了很久,到了晚上大家都已經睡下,爸爸說,他從不生吃蔥,因為吃了嘴里會有大蔥味,所以他這一整天都不想和媽媽說話。媽媽那時猛的又想和爸爸站在一個戰線,于是說自己其實也不喜歡吃蔥,當時那么做,是為了讓姥爺高興。于是爸爸一臉正經的和媽媽說,以后不要為他做違心的事。從這個時間點為起始,媽媽做了很多只為爸爸而做的不愿的事。那么多的違心,最終侵蝕了媽媽的心,讓愛幾乎成恨。
當時媽媽聽到爸爸這么說,感受十分復雜。大概有一半是覺得爸爸看不上媽媽家的生活方式,有一小半感覺爸爸挺矯情,還有一小半覺得爸爸在嫌棄自己,最后才剩下一點點,覺得他說不要勉強自己,也有道理。
小夏,媽媽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后,回憶當初,不得不說,人心真的很復雜。很多說出的話,做出的事,都不是因為一個簡單明確的原因,而是那么多雜七雜八方向綜合的誘因,加上說不清道不明的潛意識,唆使我們表面冷靜,實則沖動的去行事。
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爸爸對媽媽寓言一樣有理的告誡,不要輕易做不愿意做的事,也可能精神高度最初就只是厭棄媽媽口有異味,但說出來顯得小些,于是拔高成心神合一這種道理。這一系列行動都可能是連貫的潛意識操作,而并非主觀意愿。媽媽也是一樣。當時的做法,是那么多集中在萬分之一秒的思考的合集,考慮了姥爺的想法和心情,考慮了爸爸的想法和心情,當下突然做的事是吃蔥,突然說的話是為了讓誰高興,可是媽媽真的勉強了自己嗎?媽媽現在仔細想,也說不清。這么簡單的事,真實的原因,不止一個,并不是講出來和看到的那么簡單。
小夏,這個被媽媽分析拆解的例子,正說明爸爸媽媽表達的灰色地帶不同。但比較媽媽,爸爸的實際情況要好些,因為他懂得自我接納。能說服自己,他選的,便是好的,不會讓自己生存在自我和真理的夾縫中。而媽媽則是無法把這種扭曲消化掉的。累積忍耐,不舒服久了,就要爆發出來,去為自己堅信的真理和扭曲的現實戰斗一次。
不久之前,爸爸說自己將來只求得一脾氣好之人。當時媽媽嗤之以鼻,想說自己便風評為溫柔可人。但現在想起來,其實媽媽消化不了忍耐,在最終爆發時,的的確確面目可憎。而且媽媽在外的風評和媽媽與爸爸的朝夕相處,那便是兩座時空,根本無法比擬。
突然想到這些,是因為最近媽媽對著姥姥姥爺爆發了情緒。這一場斗爭中,媽媽仿佛從姥姥姥爺身上,都分別的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又從姥姥姥爺的角度看到了自己平時的樣子。兩種表現的結合,讓媽媽幾乎覺得自己病態非常。在自我肯定下降到最低的時候,媽媽甚至為爸爸慶幸,離開了這樣一群人,離開了媽媽,可算是落得清凈。
媽媽眼里的姥姥姥爺是矛盾而又共生的。姥姥不善表達,而姥爺非常強勢。媽媽至少同時擁有這兩種特質,但不僅如此,媽媽還過度多思,是復雜強硬又敏感的組合體。
這次媽媽搬離舊,要買新房子,強勢的姥爺帶著不善表達的姥姥,一直讓媽媽覺得自己的意見不被傾聽,不被重視。這勾起了媽媽心底無法舉出實際案例的傷心回憶。是的,每每姥爺大聲對媽媽吼叫,說你舉出例子的時候,媽媽除了苦澀,卻無法言語。那種感覺,并不是能用案例說明的苦痛。這次,媽媽和以往一樣,一直忍耐不語,但到后來壓力越來越大,就爆發成了沉默的抗議。那種童年時候的吝嗇記憶,被嗤之以鼻的斥責,不被肯定的感覺,都像惡靈一樣陡然閃出。從小到大,媽媽這種沉默的不屑,都不曾有過好果子吃。這一切換來的是姥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