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姀正在整理一幅疊萼叢菊繡帳的雙手還滯在那里。
她怔了好一會兒,才掩飾一般笑道“那日在鳳藻宮,奴婢也有留意。想必,那些蜜酥白另有來歷,奴婢會記得去查清楚。”
檀墨臉上的不滿一閃而過,似一滴從桐葉上滾落的寒露,倏忽間,滲進秋泥里不見了。
燈下,她的笑容變得親近而柔暖。
“今天晚上的蒸梨可是不對小姐的胃口?明日,咱們自己做,用吊罐蒸蜜的法子,小姐一定喜歡。”
她頓了頓,才繼續道“不過,今日太妃對小姐,倒是上心得很!”
蘇媺贊許地看她一眼“你也瞧出來了?”
“出了什么事?”秀姀忙放下繡帳問道。
釋香三言兩語講了個分明,秀姀驚訝中帶了兩分慌亂“太妃提到了小姐的親事?莫不是有意賜婚?”
“即使太妃有所打算,也要等公主長大一些,現下,倒不必擔心這個。”
蘇媺語氣鎮定,仿若剛修剪過燭蕊的燈火,無一絲驚亂無主的搖曳。
“往常,太妃待我雖然也不錯,卻不像今日這般拉攏示好,隱隱有給翮貴妃臉色瞧的意思。”
“難道是……因為貴妃沒給萬福宮送蜜酥白?”
蘇媺搖頭“太妃不重享受,不會在吃用之物上斤斤計較。何況,其他事情上,鳳藻宮對萬福宮,也不是沒有怠慢的時候。”
秀姀十分不解“那就是有所求了?”
蘇媺將安神茶飲盡,拿了帕子拭口,思緒沉淀下來。
窗外,夜風卷了秋梗塵沙,打在窗紙上發出噼啪的輕響。
更漏向中宵!
這一夜,不過是冉冉流年中,最平常不過的一夜。
而從娥娥紅顏到垂垂花甲,順安太妃在木訥冰涼的佛珠上,捻過多少個這樣凄冷孤獨的永夜?
她原是苦命人,身為女子,一生無愛無出,如今被封為太妃,入主萬福宮、頤養天年,也算是苦盡甘來。
這位深宮老婦人,上無太后需要敬奉,下無不孝子孫拖累,每日里,只管勤禮佛事、遐養余年。
會有什么事,能令她屈尊折貴,去費心拉攏一個寄居宮中的外臣之女?
紫茉親手端上的那一盅川貝冰糖蒸梨,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
還有,順安太妃一向安分謹慎,今晚,竟會談及父親蘇栯在南周朝時曾任職豫州……
半晌,摸不著頭緒,蘇媺灑然丟出一句“若不是沖著我來,那便是對蘇家、對父親有所求了!”
她揉著額頭仰回美人榻上,冰涼柔順的烏發散開來,折出一片青鴉色綢光。
何必心急?
曦華說得對,江流既然有聲,總有水落石出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