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曾想過,岳昭并非她的良人?
她可曾料到,一朝春夢醒,只落得個枕空衾冷、無處話凄涼?
韋莊作《思帝鄉》云“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把一樁政治聯姻當做“鴛鴦盟、白頭約”的和靜公主,是否也有“縱被無情棄,不能羞”的無悔無怨?
還是從此涼散了少女時的幽秘懷戀,連同對夫妻和順、結發不移的向往,一并拋卻了吧……
蘇媺將曦華扶起來,拿過一旁的水墨紅鯉小披風搭在她肩上,握了握她有些發涼的手指。
“我知道你心中不平,只是人活一世,各有機緣,是好是歹,都只能自己承受,旁人是替不了的。”
曦華眼圈發紅,她吸了兩下鼻子,忽然問道“嬍姐姐,你說,岳昭不喜歡大姐姐,是不是太子和那個方巧攛掇的?”
蘇媺搖頭“是岳昭心悅方巧在先。人的感情無法強迫,縱然遮掩一時,也粉飾不了一世。就像此時滿園的松菊香風、紅葉流丹,是何等的熱鬧,但冬天該來的時候,還是要來的。”
曦華垂目默然,片刻方道“這宮里只有你不會騙我!她們都哄我,說駙馬是一時糊涂,日后,等他明白過來,自然會與大姐姐和好。”
蘇媺沉默一瞬,終究實話道“且不論駙馬對大公主如何,他對方巧,也許當真是一時糊涂吧!”
曦華怔了半晌,憤憤道“駙馬一時糊涂,太子卻不是,他巴不得看大姐姐的笑話!嬍姐姐,你們說得對,太子就是被貴妃寵壞了。從鳳藻宮到東宮,都是壞種子!”
頓了頓,她的語氣更加激烈惱恨起來“哼,人家說得也沒錯一家子骨肉不像骨肉,倒像是仇人!”
此言一出,一屋子人盡皆駭然。
花照原本愣愣地立在門口,聽了曦華的話,險些把手中的茶盤打翻在地。
她來不及擦拭茶盤上的水漬,慌慌地道“哪個渾人說給公主聽的?這不是好話,日后可莫要再說了!”
葉縈也緊張地朝門外張望,軟語求著“公主只當可憐奴婢吧!若是被皇上知道,奴婢們豈非沒了活路?”
“怕什么?不過是像你們說的,‘出我的口,入你的耳’罷了!”
曦華翻個白眼,又好奇地問道“嬍姐姐,我方才進來時,聽你說什么‘愛之太恩,憂之太勤’,是什么意思?”
蘇媺回過神,平復了一下心緒,娓娓道“唐朝時,柳宗元寫過一篇《種樹郭橐駝傳》,說是有個姓郭的駝子十分擅長種植花木果樹,有人問他可有訣竅?他說不過是順應樹木的天性罷了,有的人之所以種不好,是因為‘愛之太恩,憂之太勤’,早上看過,晚上又去撫摸它,已經離開了,又忍不住要回頭。如此做法,‘雖曰愛之,其實害之;雖曰憂之,其實仇之’。”
“愛之太恩,憂之太勤……雖曰愛之,其實害之……”曦華低低自語,眼里有些迷惑,也有一絲了然。
近兩年朝夕相處,蘇媺對曦華的心思不說是了若指掌,也常常一猜即中。
此刻,曦華想必是由太子想到了自己。
景元帝和慶妃對曦華皆可謂“溺愛”,卻又有所不同。
一個是哪怕焚珠摘月,也一概應允;一個是仰皇帝鼻息,無過便是有功。
蘇媺想起昨日慶妃剛回到宣頤宮時,她在一旁陪侍時的情形。
那是接近午膳時分,慶妃梳洗更衣畢,略略用了一盞茶,便在正殿歇息。
她坐在紫檀木鑲擺錫玻璃芍藥花的座椅上,髻發高聳,一朵單鳳回云銜紅寶珠的赤金簪花下,綴著一掛玉蝴蝶抹額,雙耳飾鏤金寶塔纏絲耳環;鐵銹紅的蟹爪蘭曳地鸞裙上,垂圍著一條海棠弄春的披帛。
那披帛輕柔軟長,直垂到一張小巧的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