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蘇媺飲罷了醒酒的黃岑葛花湯,托著有些發(fā)沉的額頭,坐在榻上發(fā)呆。
釋香期期艾艾地挪過來,跪在她面前請罪“今日,奴婢犯了錯,請小姐責罰!”
“你還好意思說?”檀墨把一塊月麟安息香丟進金鴨熏爐,氣恨恨道。
“你明知道秀姀姑姑有要事跟小姐稟告,才叫你在外面看著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你就瘋玩去了?”
蘇媺也容色嚴肅地看著釋香。
“你往日雖跳脫些,卻不曾這般不著調(diào)。今日,你竟然擅離職守,到底為了何事,你且說來!”
“奴婢本來坐在門口忙繡活兒,聽見兩個灑掃宮女說,前幾日,曲婉華和衛(wèi)良則又吵了一架,算是徹底撕破了臉,衛(wèi)良則便嚷嚷起來,說要在重陽節(jié)宮宴上揭露曲婉華的大秘密。奴婢就湊過去打聽了幾句,誰知,不過是些道聽途說的閑話。奴婢只是離開了片刻,回來時便見公主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奴婢待要通報,公主攔住不放,說要嚇一嚇小姐,這才……”
釋香羞愧難當,聲音漸低下去。
“你的心越發(fā)野了!這不是小錯,小姐若不罰她,奴婢也不依!”
檀墨性子內(nèi)斂,鮮少這般動氣,只因今日曦華突然闖進來,蘇媺三人好似在孤檻危樓上走了一遭,實在險之又險。
聽了釋香的解釋,蘇媺不由蹙眉曲婉華會有什么大秘密?
她神色愈加冷然“入宮前,我便與你們說過,后宮嬪妃們爭風吃醋、欺紅踩黑的事與我們無關(guān),縱然要留心,也不可因小失大。我的話,你竟渾忘了?”
一臉悔意的釋香、憤憤怒目的檀墨和默然一旁的秀姀,又仿佛成了掎角之勢,令蘇媺的頭愈發(fā)痛了。
打探后宮的人事,一向是秀姀的分內(nèi)事,若秀姀做得好,釋香何必動這個心思?
說到底,終究是蘇媺御下不夠周全。
“罷了!看曦華今日的情形,應該只聽到了我們議論太子的那一句半句,雖有私下妄議東宮之嫌,倒也無甚大礙,總好過被人聽去了……”
她咽下后面的話,微冷的眸光在棹蘭齋里緩緩幽轉(zhuǎn),落在耿耿燈燭下顯得更加薄透的窗紙上。
“今日的事也算警醒你我,棹蘭齋終究不是萬安之地,日后,我們行事要越發(fā)小心!”
三人忙諾諾應了。
檀墨瞪了釋香一眼,岔開話題,柔聲勸道“小姐今日飲了不少酒,還是早些歇了吧!”
蘇媺也覺得身上酒沉綿力,便點頭應允,釋香和檀墨忙去備水、鋪床。
秀姀默默地走到棹蘭齋的廳堂,將高照的燭火一根根吹滅,只剩了壁角一盞三彩琉璃宮燈。
暗淡下來的光線落在她瘦削的身上,在并不偌大的廳堂里,卻襯得她越發(fā)形單影只。
與往常一樣,每回蘇媺訓責犯了錯的釋香或檀墨,無論與秀姀是否有關(guān)系,她要么默然不語,要么極力為自己分辯,卻從不肯輕易低頭。
這般倔犟背后,是極淡卻又極明顯的疏離與防備。
當年,秀姀因為曾在南周朝做過宮人、熟悉后宮之事,便被送到了蘇媺身邊。
雖然定下了主仆名分,但一日日相處下來,蘇媺便知秀姀心里認定的主子,不是自己。
此時,穿過暖閣里高挽的飛花迎簾,蘇媺看著秀姀細瘦的背影,目光微涼,似漸漸冷卻的紅燭,傲然挺立著,將華麗的鎏金燈架高高踩在腳下。
她可以允許秀姀心中戀著舊主,但決不允許她因為三心二意而漠視自己的命令。
只因在皇宮這般孤境險地,自己的身邊,不能有因為私念而枉顧大局的人!
“小姐,水備好了,奴婢伺候小姐凈面吧!”釋香打量著蘇媺的神色,有些怯怯地道。
蘇媺點頭,把手遞給釋香,由著她把自己從榻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