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端陽開始打趣曦華,說她“要在囿趣園過年”時,景元帝終于派了人來,催促他們回宮。
這一日早上出發時,曦華磨蹭半晌才肯上車輦,一行人直到日頭偏西,才回到皇宮。
宣頤宮正殿里,慶妃摟著曦華噓寒問暖,自有一番親熱。
她又細細詢問蘇媺園中的情形,便道“雖然路途不遠,到底車馬勞頓,這幾日,你且好好歇息,不必急著過來侍奉了!”
蘇媺含笑謝過。
回到棹蘭齋,重新梳洗、換裝畢,檀墨端來點心和茶,殷切道“離晚膳還有一會兒,小姐先將就用一些吧!”
蘇媺卻沒有心情吃茶點,她顧不得滿身的疲憊與秋倦,看向一旁的秀姀。
“這些日子,宮中情形如何,請姑姑細細說來!”
秀姀知她心切,雖然釋香一直沖她使眼色,卻依舊道“小姐放心,你們一去十數日,前朝后宮一切如常。只是……奴婢聽說,半個月后,有一批軍糧要從關平倉運往石州,足有十萬石之數。唉,南地一直缺吃少穿,小姐前些日子還說起,每年這個時候,王爺都要為過冬的糧食發愁。”
釋香左瞧瞧、右看看,十分訝然地道“姑姑的意思,莫不是想打這批軍糧的主意?西南與石州之間路途遙遠,這事如何能做得?”
秀姀長嘆一聲“我也知道做不得!只是,皇帝如此大手筆,實在叫人眼氣的很!”
蘇媺卻是心中一動。
石州位于大齊中南部。
當初,之所以在此駐軍,景元帝在明旨上說,是作為西南駐軍的后盾,以免西南駐軍與南周遺部爆發大的戰事時,兵備不足。
但大齊建朝五年來,石州駐軍從未增援過西南駐軍,不但沒有機會建立軍功,反而在最近一兩年,漸漸變成了屯田軍。
將士們手中日日揮舞的,不是刀槍劍戟,而是一把把墾荒犁地的鋤頭。
盡管如此,因當地土地貧瘠,石州軍一直缺糧少餉,處境十分尷尬。
父親蘇栯曾說,這才是景元帝無法啟齒的真正目的他要讓這支軍隊漸漸磨滅了戰斗意志,只因石州軍中,一半以上是鎮國公舊部。
想到此,蘇媺不禁心中冷笑。
十洲春一事后,岳氏一族元氣大傷。
這一次,景元帝一次就從關平倉調了十萬石軍糧給石州軍,如此大方,顯然是為安撫人心,要知道,關平倉儲糧原本大多是供應西北軍的。
蘇媺一邊想著,一邊自顧伸手支起朱窗上隔扇的一角,朝窗外望去。
漸暗漸冷的暮天,如一張沉灰色的巨大穹廬,籠罩著宣頤宮的庭院,宮人們為準備晚膳忙碌著,沒有人在棹蘭齋外停留。
她起身走到裝滿字畫的青花云海紋卷缸旁,取出一卷《大齊十道圖》,在紅木長幾上徐徐展開。
釋香一臉不快,暗暗剜了秀姀一眼。
小姐剛回宮,連一口點心都沒用上,又要勞心勞力。
這件事有多難謀劃,姀姑姑難道不知道?有什么要緊事是晚膳以后不能說的?
可見,不是自己的主子,就是不知道心疼!
蘇媺無暇他顧,她細細捋著地圖上每一座城池、每一列山脈、每一脈河流,思路漸漸清晰起來。
這批軍糧從關平倉起運,只有兩條路可以抵達石州。
一條是從關平倉到衢州,從衢州中部向西,依次過萬州、檜州、原州,最后到達石州。
另一條則是從衢州中部向南,在最南端山陽縣的通濟河裝船,一路南下,便可直抵石州。
相比之下,自然是第二條路用時更短,也更省人力。
唯一不便的,是通濟河途中要流經一座三杏山。
此山仍屬衢州管轄,山上有一伙賊匪,自南周末年時便落草此處、騷擾地方,且易守難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