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是癡人一個,白白辜負了老天給她的好容貌!
蘇媺凝眸看著杯底微綻的黃芽,茶香幽渺,帶著初春山雨后,密林丘谷里最清新蘊涼的芬芳,縈繞在鼻間,她沒有時間同情別人,就像這茶,不能等到暮春日暖,再去采摘。
“說來說去,還是太子不好!那個茂昌公師匡,仗著是翮貴妃的親戚,竟敢不把皇子放在眼里,這一回就他跳得歡,父皇心里未必不介意,哼,我倒要看看,他能蹦跶到幾時!”
一眾宮人早已遠遠退開,曦華便無所顧忌、氣恨恨地道,端陽的神色也有些陰郁,弘琛眸底飛快掠過一絲難堪,仿佛那日朝堂上鋪天蓋地的指責,又迎面襲來……
“你又想做什么?此時招惹東宮,對王爺并無好處,你還是收斂些!”
蘇媺溫言道,一臉無奈地看著曦華“上一回,太子毀了御賜的《閬苑英華圖》,皇上都沒說什么,還幫著遮掩……”
她忽然驀地住了口,咬咬唇角,歉意地對端陽和弘琛道“是我莽撞了!皇上必然是不希望大家議論此事的!”
“這會兒又沒有外人!”端陽不以為然地擺擺手“其實這件事,大家都有耳聞,只是很快被父皇壓了下去,這才裝作不知。東宮的言行一向為朝廷上下所矚目,父皇自然要替他遮掩。只是,父皇以前總覺得太子年輕,偶爾的荒唐放縱也沒什么,不失大節就好,如今,東宮就要舉行大婚,日后再有什么,可不是用‘年輕’二字就能搪塞過去了。”
花神杯上流霞般的石榴花開得如火如荼,火似地灼燙著弘琛的手心,又從手上蔓延進心里,待火勢漸去、余燼漸息,便只剩秋霜般的涼意。
不失大節?
父皇對東宮之主的要求便是這樣簡單么?
因為姬妾爭寵,毀了御賜的《閬苑英華圖》,對皇上是大不敬,對父親是大不孝,就因為他是太子,父皇非但不能降罪,還要替他遮掩;
朝政上,任人唯親、打壓異己、借權斂財,重用奸佞諂媚的無能之輩,稍有不合心意者,動輒非難、貶斥,視朝廷法度于無物,他敢這么做,不就是依仗他太子的身份嗎?
不失大節?真不知,何為大節……
弘琛的默然,三個人皆看在眼中,知他連日心情抑郁、難以開懷,便只挑些俏皮逗趣的事,引著他多說笑幾句。
不知不覺間,日頭偏西了,闌干光影在蔭蔭草木間流轉,棹蘭齋前沒有太多花樹,只偶爾有蘭風簌簌而過,便不曾壓了芬郁的茶香。
蘇媺為三人一一換過新茶,漫不經心地道“今年的縷金黃芽,到底是青氣太重,多飲幾杯便有些不舒服,可若是全棄了去,不出幾日又想得不行。這一兩年下來,竟也成癮,怕是離不得了!”
她清瘦的臉頰被婉轉流光染上一層微薄的紅暈,兩靨淺淺含笑,似齋前那一蓊挺瘦柔韌的蘭草。
弘琛持杯在手、輕啜一口,舌本微苦,而后絲絲回甘,牽動他的思緒,從咫尺朝堂飛去了遙遠的南地。
自己在朝堂上的處境,大約與蘇媺在宮中的情形相差仿佛。
但蘇媺就算孤然一人,也有曦華、端陽甚至嬿昭儀可以依仗,自己又有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