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隱去了自己的氣息。
沉默中,只有風和山下人們禱祝的聲音。
而后月亮緩慢地升起,禱祝的嘈雜人聲也像潮水一樣慢慢地退去。
在淡淡的月輝中,一整座山林中,只有遠處的蟲鳴與不知名的鳥的嗚咽。
盡管馮嫣從一開始就覺得身邊似乎少些什么,但直到這時,她才意識到究竟是什么東西少了——
早年間,她在山中獨自蹲守偽鸞的時候,最難熬的便是飛蟲嗡嗡的夜晚。
但今晚,卻一直沒有蚊蟲近身。
此刻她與魏行貞離得這樣近,她望著他裸露在外的后頸,感覺一縷淡淡的松石清香似乎正從魏大人的身上傳來。
這氣味……從前在府中的時候,倒是沒有聞見過。
難道魏大人為了今日的出行,還事前準備了熏香嗎……
正當馮嫣想要進一步確認,她忽然感覺到不遠處傳來一絲異動。
數十只黑色的鳥雀突然鳴叫著從林間振翅而起,然后又重新隱于暗夜的枝椏之間。
“來了。”魏行貞望著西南方向,輕聲說道。
“天師,你怎么就讓我姐姐和魏大人單獨行動了呢?最近不是野靈作祟嗎,我聽說岱宗山上野靈繁盛,我姐姐又剛受襲不久,萬一碰上什么意外——”
杜嘲風笑了兩聲,“她待在魏行貞旁邊比待在哪兒都安全,你就別擔心了。”
“啊?”馮小七一時驚訝,“為什么?”
杜嘲風兩手比了個大拇指,“因為魏大人一身正氣,什么妖邪鬼怪遇到他都要繞道走。”
馮小七懷疑地看了他一眼——她隱隱覺得杜天師這句話是在忽悠。
前方已是山門,在火把與燈籠的光暈中,馮小七忽然望見一個少年騎著一匹黑馬,站立在隊伍的最前頭。
在他身后,士官們三三兩兩地聊著天,只有他一個人,像一只孤傲的公雞,立在人群的之外。
她忽然想起從前姐姐從前同她過的一句話來——即便是閑等時也將背挺得筆直的人,是值得相交的。
小七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杜嘲風,“天師,前面那個年輕人是誰?”
“哪個?”
“黑衣服,騎黑馬,還不和人說話那個。”
杜嘲風瞇起眼睛看了看,“啊哈,那是大理寺少卿紀然。”
紀然。
馮小七輕輕歪頭,這名字還蠻好聽的。
放在這樣的一個少年身上,似乎非常合適。
不遠處,押解岑靈雎的車隊諸人也望向了這邊。
紀然輕輕調轉馬頭,朝這邊前進了幾步,他向著暗影高聲問道,“是杜天師嗎?”
“是啊。”杜嘲風提著燈籠,仍悠哉悠哉地下著臺階。
紀然也翻身下馬,回頭安排人手將郡君從囚車上請下來。
這還是馮小七第一次看到這么狼狽的岑靈雎——她的眼睛被蒙著,兩手被束縛在身后,腳踝處銬著鐵鏈,若非她身上衣著仍是昔日的綾羅,看起來大概真的與囚犯無異。
紀然開口道,“給郡君松綁——”
“等等,”還不等紀然說完,杜嘲風先上前制止了,“別在這兒松綁了,你先讓你的人背著郡君上山再說。”
“也是。”
紀然回頭如此吩咐,車隊的后面立刻有人抬來了竹轎,而后他們拆下了岑靈雎眼睛上的布條,將她連人帶枷的扶了上去。
杜嘲風看向紀然,“陛下怎么讓你把人送來了……這不是桃花衛該做的事么?”
“本來是的,不過今日桃花衛那邊幾個經常在陛下跟前辦事的,今天身上都背了差事,不方便過來。”紀然答道,“所以陛下就讓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