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嘲風仰著脖子,等待著刀鋒落下,
盡管此刻他仍睜著眼睛,但視線早就模糊不清了。
時間好像凝固了下來,紀然怔怔地望著擋在自己身前的天師,失去他的恐懼和對一切無能為力的焦急讓他眼中溢出了熱淚。
但奇怪的是,眼前的夾谷衡沒有動,他手中的刀也沒有動。
杜嘲風的答案,猶如振聾發聵的洪鐘——
如果我還活著,就說明我沒有死;
如果我死了,這個世界上就不再有我;
既然如此,死亡對我來說,又有什么好懼怕的呢?
竟是……這樣嗎。
竟可以是這樣嗎?
夾谷衡松開了手,抵著杜嘲風脖子的刀跌落在地上,撞出錚錚鳴響。
一陣尖銳的疼痛從額前襲來,夾谷衡兩手捂住了頭,有些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兩步。
杜嘲風敏銳地覺察到了一些不同,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反擊時機了,然而——
最后的一點力氣,也要消失了。
杜嘲風目光微垂,頹然倒下。
“天師——”
視線里最后殘存的影像,是夾谷衡抱頭逃竄的背影。
杜嘲風有些恍惚地望著對方遠去,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如此強勁又如此話嘮的怪物。
真是……奇奇怪怪。
紀然艱難地扶起杜嘲風,“天師,天師,堅持住……”
杜嘲風沒有再應聲,他有些疲倦地閉上眼睛。
紀然急切的呼喚聲在他聽來像是正在遠去,慢慢變得朦朧。
一切的感知都慢慢消退,杜嘲風感覺自己在一片黑暗之中不斷陷落。
如果這就是死,那似乎比自己先前想象中的情況,要溫柔許多。
在這片幽深的黑暗里,一些似有若無的風縈繞在他的周圍,像是一些無名的鬼影。
如今他就置身在這些鬼影之中,仿佛自己也將成為這來去自由的風。
然而,墜落的感覺突然停住了,好像有什么將他的身體穩穩地托了起來。
正當他覺得茫然,為此四面環顧的時候,他分明感到冥冥之中,有一道年輕的倩影似乎正向著自己靠近。
死亡或許確實意味著短暫的分離,但在河的對岸,如果有期待再見的人,那么這一切大概又成了重逢的旅程。
重逢,總是喜悅。
“……玉成?”杜嘲風試探地喚了一聲。
黑暗中的影子沒有回應。
他喊著這個熟悉的名字,試圖伸手去抓握,然而眼前的幻影卻像風一樣飄散。
屬于她的輪廓從未明確地顯現,此刻又慢慢地開始消融。
杜嘲風不知該看向哪里,這道影子好像在與他做著游戲,他望向哪里,追向哪里,那里就空無一物。
他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只好有些期待,又有些沮喪地站在原地。
“我做得好不好?”
杜嘲風向著虛空發問。
“我做得好不好?”
他一遍遍地詢問,聲音從一個中年慢慢變成青年,又漸漸變成少年。
時光在他的身上慢慢逆轉,他的胡子慢慢變黑,變短,消失不見,頭頂的枯發卻漸漸變得漆黑,干枯的兩頰也一點點重新飽滿。
年輕人的眼淚涌落,但旋即又被風溫柔地擦去了。
“我做得好不好,玉成?”
一個聲音輕緩地出現在杜嘲風的心底。
再見的日子不是今日……
不在今日。
“我們都會再相見的。”
……
這一夜,山野的秋風像是厲鬼在哭號,紀然背著杜嘲風,在山路間行走。
他的一條腿已經沒有了知覺,一只手扶著背上的人,另一只手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