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滿桌的珍饈美饌,紀然一言不發(fā),既沒有動筷,也沒有舉杯。
他碗里的米飯已經(jīng)有些涼了,上面還放著幾片賀昀州夾給他的肉和菜。
紀然面無表情地望著眼前的中年人。
將近二十年過去,賀昀州幾乎沒有變老,明明比杜嘲風還要老一歲,可他頭發(fā)烏黑,臉頰光潔,只在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才會有些微皺紋。
父子倆的鼻子和嘴巴幾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只不過若是紀然與他走在一起,旁人或許會將他們認作兄弟,而非父子。
即便已經(jīng)過了知天命的年紀,賀昀州身上依然帶有某種青年才俊的英姿氣度。
許多年過去,紀然已經(jīng)有些記不清母親的五官,但是眼前人曾經(jīng)做過的一樁樁惡行他全部歷歷在目。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翩翩君子內(nèi)里卻是一個虛偽薄情的小人……
紀然的兩只手交疊著,捏緊了。
幾杯酒下去,賀昀州有些微醺地紅了臉。
“早上賀璉回來和我說,你把岑家的馬車給扣下了,我一聽——奇了,你這是怎么看出來的?”
一陣尷尬的沉默過后,賀昀州低頭笑了笑,“……不能說嗎?”
紀然目光微垂,“為了防止磕碰,那些箱子都用很厚的被褥包了角,但是車上的孩童卻穿著單衣,緊緊縮在母親懷里。”
賀昀州怔了片刻,即便紀然說出了原因,他也沒有立刻聽懂。
紀然笑了一聲,他短暫地吸了一口氣,站起身道,“這頓飯差不多了吧,我下午還有公務——”
“等等……等等……”賀昀州也立即站了起來,他擋住眼前比自己還要高一些的兒子,“這么多年都沒有見面了,今天……能不能……?”
紀然幾乎立刻甩開了賀昀州的手,“有話說話。”
賀昀州一下癱坐下來,好像突然被人抽去了主心骨。
這個姿勢紀然很熟悉——這種突然陷入恍然,仿佛被什么迎頭痛擊,進而暫時地失去了一切反應的姿勢,賀昀州最喜歡用了。
緊接著他的眼眶會微微泛紅,額上興許還會跌落幾縷頭發(fā),那種傷心欲絕的表情,會讓世界上所有的兒子都覺得,忤逆這樣的父親是一種罪惡。
“你這些年……都是……怎么過的?”賀昀州嘆息著問道。
紀然冷聲道,“你要是好奇,就去向陛下請旨,向吏部調(diào)我的任免記錄,那上面記的比我說的清楚多了。”
見對方完全不為所動,賀昀州微微皺起了眉頭,他想了想,又換了副口吻,“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你娘也受了——”
賀昀州話還沒有說完,紀然已經(jīng)一拳打在了桌上。
桌面的碗和杯盞全部為之一震,賀昀州的話也戛然而止。
“你是不是又想說,賀家永遠有我一席之地,不論發(fā)生了什么,你我永遠是血脈相親的父子?”
不等賀昀州回答,紀然又接著說了下去。
“我不可能撤回今天的案子。而且我告訴你——如果回去以后,我發(fā)現(xiàn)京兆尹悄悄把案子給銷了,我會連著把邢大人一起上報天聽,到時候這個案子報到大理寺,你猜猜看我會不會避嫌?”
賀昀州的喉嚨動了動,“……你,就這么恨我?”
紀然冷笑了一聲,他輕舒了一口氣。
“我勸你先擺清自己的位置,”紀然的聲音又恢復了先前的冷漠,“我扣下那兩輛車的時候不知道背后是你,現(xiàn)在知道是你我也一樣走官家的流程,是不是你根本無關緊要——聽明白了嗎?”
賀昀州顫抖著低下頭,“好,好……但你知不知道這樣做的后果?”
紀然目光微凜,“什么?”
“岑家……岑家先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