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我還是直接從你這樣的土著處打包批發一下吧。
邵清向姚歡解釋,‘鐵腳菜’是北地常見的野生蕨菜,比中原蕨菜更粗壯多汁些,可做腌菜燉肉,但鮮菜切丁后與面皮、乳酪、肉干、雞蛋一同做成烙餅,更美味。沈括當年出使遼國,品嘗過這道鐵腳菜烙餅后,贊不絕口,錄于訪遼見聞錄中。”
姚歡明白了。
敢情這就是你們大東北版本的匹薩嘛,果然用平底鍋來烙、或者放入火爐烤,更佳。
姚歡被邵清科普了一番“舌尖上的遼國”后,轉而疑惑道:“契丹二字的意思,就是鑌鐵吧?你們那里,鐵礦更多,打不出平底鍋嗎?”
邵清十分樂于迎接她如此耿直的發問。
眼前這個已成為自己愛妻的女子,在曉得丈夫的身份淵源后,提及有關“北邊”的民俗人情、器物風土,總是自然而然地張嘴就問,清澈目光中盛滿純粹的好奇。
這至少說明,她作為宋人,的確并未糾結、甚至躲避丈夫那另一半來自所謂“世仇”的血統。
邵清遂坦然笑道:“中原工匠,歷來就比四方鄰國的匠人,聰穎靈巧許多。遼國亦有牛筋、魚膠、銅和好木材,仍做不出神筆弩。我母親是耶律氏郡主,養父是皇族一脈的蕭氏,府中用度皆算得上乘,但炊具里頭,我只見過銅鐵打制的釜、吊鍋、鏊,鏊便是我們用來烙餅的,勉強類似開封城的圓底炒鍋。而扁平底部的器皿,只有瓷器盤盞,亦是來自大宋的。”
他想一想,繼續道:“再說,打鐵世家,往往有秘而不宣的竅門法式,即便遼國的工匠要學,也沒這樣快。北地貴人們,買南朝的瓷器,一只花瓶百來貫,他們眼睛都不會眨一下。而這樣的平底鍋若能烹出更為講究的菜肴,令他們在宴請中更長面子,必也是好銷的。我先用這次給簡王療傷所得的賞錢試一試,盈利給你,就像聘禮、嫁妝那樣,維持你對孤幼們進學的開銷。倘使順了,孟皇后的本錢,也可像販賣鰲蝦肉脯那般,分幾成在平底鍋上。”
邵清條分縷析地淡淡道來,口吻和靜,就像他提筆寫藥方的節奏一般,于不緊不慢中,捧出那些能夠解決困境,或者能夠帶來福祉的方案。
姚歡的心,好像一方田園,被三四月間的春光籠罩,和煦溫暖。又如半畝方池,有汩汩山泉活水,徐徐注入,映出一片天朗云舒。
她發自肺腑地感謝自己的運氣。
從前因著被表象迷惑,掉過一次情事的坑。
在跌得鼻青臉腫之前,她就頭也不回地爬出來,總算沒吃第二次載。
她嫁到了眼前這樣好的男子。
這個男子,其實也并非來自草根,卻能無視在權力階層更上一層樓的誘惑。
更關鍵的則在于,他是一個能夠明白所愛女子致力于追求何事的男子。
買賣相長、照章納稅的正常交易,不必劫富就能濟貧的良性運作,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乙方本分,以及,設法對女子不平等地位的點滴改觀。
上述幾樣,就是姚歡這個后世來人心中的自然法則。在她看來,在這些事上盡力而為,即便于古代世界里,也能夠為百態清明的紅塵人間,作出幾分小小貢獻。
可貴的是,她不必多費口舌,自己所嫁的男子,就能理解她,幫助她。
他與她,誕生于不同的時空,受教于不同的思想體系,但靈魂能相容,目光所及能相同。
這難道不是她一個穿越者,能夠獲得的最好的土著伴侶嗎?
對于在異世踽踽獨行的惶恐,如風吹云散。
吾道不孤的感覺,多么幸福。
二人頭碰頭,幸福地吃完豬雜湯餅后,卻又同時意識到了一件事。
平底鍋,畢竟是鐵打的。
瓷器與戰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