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照他們的遺愿、將遺骨都埋在了梅園里,如今在錢塘治喪,也只能是走個簡單的儀式了。
梅闌一生無兒無女,門下九個弟子,兩個隨著他折了,便由剩下的七人代孝,洪老幾個也是如此,弟子戴孝。
已在汴州有了安魂地,自然無需再在錢塘立什么衣冠冢了,錢塘這里也沒什么熟人,就一切從簡,沒搭什么棚子,也沒擺什么席,只請木匠師父做了幾個牌位,打算迎回來供奉。
清早起,尚未雞鳴,錢塘城還籠罩在一片夜幕之中,外面天寒地凍的,老劉木匠鋪子的門上亮起了兩個大白燈籠,遠遠的看去,就像是兩團隨風擺動的鬼火,兩側門角燃著香,旁邊撂著一只綁起來的大公雞,正門口,一群人披著白麻衣、靜悄悄的跪在地上,此刻若是有人路過,猛不丁的看上一眼,怕是得被嚇癱。
迎亡魂歸位,這種事兒很有些講究,一般都從凌晨時出門,趕在雞鳴日升前迎回,依照陰陽先生的話說,就是陰陽相克、魂怕光照。
木門吱呀一聲開了,先走出一個搖著鈴鐺的道人,繞著前門來回踱步,一手搖著招魂鈴,一邊嘴里頭念念有詞,念的是《太上洞玄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名為度人,實為渡魂,手里還時不時的撒上幾把黃紙,接著又走出個老人家,手里端著個大木盤子,盤子里擺著些靈位,待道人念完經文,拿起拂塵掃了幾下靈位,隨后吩咐燕小乙扭斷了雞脖子,跟著唱起了亡者名,“孝子賢孫”起身接靈位,挨個端起,跟在道人身后將“他們”請了回去。
老祖宗的靈位在汴州被大火燒了,也重新打了一副,李慶之恭敬的端著它走在前頭。
一行人一路伴著道人的唱經聲跟著念叨:
“祖師爺,回家了。”
“師父……”
“洪爺……”
……
“二師兄……”
“四師兄……”
“……回家了!”
……
晚娘起不了身,叮囑小丫頭收拾了前院的一間空房,將它辟成了祠堂。
靈牌歸位,一群人跪地叩拜,男人們默默垂淚,一大一小、一里一外的兩個女人痛哭出聲。
大抵是因為晚娘待她如親娘一般的緣故,瑾兒原本跪在門外悄然抹淚,但聽著晚娘在里頭哭出聲來,不知怎么的,就在外頭跟著“嗚哇”起來。
小丫頭長的玲瓏嬌俏,又憨態可掬,像極了“自家傻姑娘”,深得晚娘疼愛,名義上是丫鬟的命,實際卻被晚娘寵成了小姐的身子。
此時兩個女人同是在哭,卻哭著不同的人,晚娘在哭自己死了的丈夫、弟子,謹兒在哭自己傷心的“娘親”。
沒過多久,燕小乙在祠堂門口輕喚梅長青,待他起身過來,小聲告訴他,文成先生夫婦過來了。
梅長青跑去前門迎接二老,章氏見他一臉憔悴的模樣,心疼的牽著他抹淚,梅長青攬著她的肩膀小聲勸慰。
文成先生嘆了口氣,無奈道,“唉,我說你,咱是過來安慰孩子,可你倒好,這才剛進門,自個兒倒先抹起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