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文才為先,如今已經(jīng)是以治理能力為先。反應在科舉上便從以前側(cè)重詩詞賦轉(zhuǎn)到了策論上。所以所有人都知道這最后一天的重要性。若說之前兩日考的都是基礎(chǔ)的知識,考查的是學子們對于經(jīng)史子集的掌握程度,以及詩詞文章的表達能力的話,那么策論便是要考察這些人在具體問題上的對策以及見解,考的便是實際的思考和理政的能力。
方子安最擔心的其實便是這一場,因為前面的幾場無非便是死記硬背的內(nèi)容,詩詞賦則大可‘借鑒’名篇,肯定不會出什么差錯。難就難在這最后一場。策論題目未知,所以要靠的是真正的理解和筆力,而且必須要有見解才成。方子安的擔心便是源于此。題目若是越貼合當下的實際,反而是越難為之。
然而,當拿到了題目之后,方子安長長的松了口氣。
“子曰:敏而好學,不恥下問。尚書有云:好問則裕,自用則小。今大宋繁盛,世風漸糜,學風亦然,浮夸驕矜自大之風甚之。為學這剛愎自為,目中無他,可乎?試論之。”
這題目根本不是方子安所想的那樣,是關(guān)乎時政之類的策論問,而是不痛不癢的關(guān)乎為學的題目。這種題目其實是老掉牙的題目,這樣的題目本身便是浮夸無味之題。方子安既高興同時又深深的嘆息。這才安穩(wěn)了幾年,連取士的科舉都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一種浮夸不切實際的表現(xiàn),要學子們寫的是這種對現(xiàn)實毫無裨益的文章,這顯然是一種倒退。又或者這根本就是有意為之,故意規(guī)避一些敏感的問題。關(guān)于戰(zhàn)與和,關(guān)于軍務(wù)政務(wù),關(guān)于吏治,關(guān)于忠奸等等的題目,只要有可能觸及一些敏感之事,便一概規(guī)避。這其實便是一種變相的禁言。
在秦檜掌權(quán)之下,顯然他不會允許這些不和諧的聲音出現(xiàn),也不會允許這樣的爭論。那些都有可能會翻他的老帳,揭開朝廷的傷疤。所以,科舉的策論題目便成了這種毫無營養(yǎng)的老掉牙的并無實際作用的題目。
不過對方子安來說,這倒是一件好事。這一類空論的文章很多,而且寫得精彩的也不少。方子安搜腸刮肚一番,很快便從殘存的記憶中找到了一遍。當下磨墨剔燈,提筆疾書。
“君子之學必好問。問與學,相輔而行者也。非學無以致疑,非問無以廣識;好學而不勤問,非真能好學者也。理明矣,而或不達于事;識其大矣,而或不知其細,舍問,其奚決焉?”
“……”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圣人所不知,未必不為愚人之所知也;愚人之所能,未必非圣人之所不能也。理無專在,而學無止境也,然則問可少耶?《周禮》,外朝以詢?nèi)f民,國之政事尚問及庶人,是故貴可以問賤,賢可以問不肖,而老可以問幼,唯道之所成而已矣。
孔文子不恥下問,夫子賢之。古人以問為美德,而并不見其有可恥也,后之君子反爭以問為恥,然則古人所深恥者,后世且行之而不以為恥者多矣,悲夫!”
洋洋灑灑一篇《問說》很快便落于考卷之上,也不用擔心會有穿幫。因為寫這篇文章的人活在幾百年后的鞭子朝。方子安打心底里感謝高中的語文老師,當年若不是他逼著班人將每一篇文言文都背下來,此刻還真是有些抓瞎。當初被方子安深惡痛絕的行為,如今卻在近千年之前的這個時空給了自己助力,這不得不說真是一種玄妙的造化。
但其實,方子安其實也沒有什么成就感。自己之前是真的用心讀書了,想著搞不好要真的憑借自己的本事考上科舉的。不過,方子安卻也不是愣頭青,這種事還是不要冒險的好,既然能借力,最好還是借力。這年頭科舉可是三年一次,若失手了,便又得耗費三年時光了。所以方子安還是老老實實的打把穩(wěn)牌,厚著臉皮借鑒了一回。當然,學習也并非沒有派上用場,比如第一場考的帖經(jīng)墨義數(shù)百條,便都是靠著自己苦讀死背的功夫,那玩意可是借鑒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