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裕站起身來,負手看著窗外。窗外大雪彌漫,天地混沌,從上午到午后,這場雪一直沒停。
“老天爺拉的這泡屎還真多。”蕭裕道。
“什么?”蕭祚和耶律辟離刺都愣了。
“我遼國當年有句俗話,說天下雨是老天爺撒尿,天下雪是老天爺拉屎。今日這場雪這么大,老天爺搞不好鬧肚子?!笔捲N⑿Φ?。
蕭祚和耶律辟離刺都苦笑,這位兄長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
“蕭祚,你還記得么?當年我們還小的時候,每逢下雪我們都在后院的雪地里騎馬打雪球。那時候還是大遼的天下,爺爺帶我們去過上京、東京、西京、中京都游玩過。那時候我們穿著的都是從大宋買來的漂亮的衣冠,吃的好豐盛啊,各種點心小吃,各種菜式果品。那時候上元節滿街的燈火,男男女女都穿著新衣服在街上逛。記得有一年上元節,娘從宋朝商人那里買到了一套精美的化妝盒,里邊有香碰碰的胭脂水粉。我還拿了眉筆將你的臉畫成了個大花臉。還有你妹妹蕓兒,把娘的水粉胭脂擦了一臉,臉上紅紅的像個關公。哈,你記得么?”蕭裕目光看著窗外,眼睛里洋溢著一種神采。
“記得,當然記得。小時候的事情還歷歷在目,我又怎么不記得。沒想到哥哥也記得這些事?!笔掛裎⑿Φ馈8绺缙剿氐畤烂C,見了面也是教訓囑咐居多,甚少有現在這種話語,蕭祚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但也有些疑惑。
“女真人攻來的時候,祖父那時候已然重病在床。聽到上京陷落的消息,祖父流淚了。他把我們從學堂叫回來,跟我們說了什么,你還記得么?”蕭裕輕嘆道。
“記得,祖父說:大遼要亡了,我們要淪為亡國奴了。他說,女真人和遼人宋人都不一樣。他們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他們是沒有憐憫慈悲之心的。他要我們兄弟二人保護一定好家中婦孺,家中以后要靠我們兄弟兩個人頂著。他老人家還說,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不要做女真人的官,不要幫虎狼做事?!笔掛褫p聲道。
蕭裕閉上眼睛,眼角微微濕潤。自己的祖父是大遼官員,雖然官職不是很高,但是頗有風儀,滿腹詩書。正是在祖父的影響下,蕭裕蕭祚兩兄弟都學有所成。大遼那時候其實跟大宋在文化習俗等方面已經很接近了,但是很多人還是抗拒讀書的。畢竟游牧民族的基因還在。但祖父卻堅持要兩兄弟好好讀書,他說,讀了書,會對這個世界有完全不一樣的看法,會更加的明理達義。只可惜,當時的蕭裕和蕭祚還能年輕,并不能完全明白祖父的話。
“蕭祚,我們違背了祖父的遺訓啊。我如今是金國的宰相,你也是監察院的檢點官,祖父泉下有知,不知道會不會怪我們?!笔捲2亮瞬裂劢堑?。
蕭祚嘆息道:“哥哥,祖父應該會原諒我們的,我們也是迫不得已。我們總要保全家人,保全自己?!?
蕭裕點點頭道:“是啊,我們總要保全自己。人有時候不得不做出選擇,哪怕這種選擇是自己不情愿的。不過,人不能沒有追求。無論何時,都不能讓自己沉淪。蕭祚,這么多年了,我不知多少次在夢里回到上京。我懷念上京城上元夜的燈火了?!?
蕭祚吁了口氣,緩緩點頭。耶律辟離刺也緩緩吁了口氣,點了點頭。
“蕭祚,你過幾日去趟博州,替我送封信給姐夫扼刺補,順道去請御史中丞蕭招折來燕京一會。妹夫,你這幾日去趟真定府見一見府尹蕭馮家奴。記得去拜會他的夫人。我今晚讓管家蕭屯納去西北見蕭懷忠。別人刀出鞘了,我們總得有所準備。若無事便罷,若是有事,也不能坐以待斃。咱們在被人眼里,終究是外人,終究是遼人。既然如此,那我們便做遼人吧?!?
蕭祚和耶律辟離刺深深的吸了口氣,拱手道:“尊兄長之命。”
“去吧!我要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