慮一二,大哥都被劾倒了,其他幾位哥哥若想出頭,豈不是更難了?”
努爾哈齊此時的口齒無比利落,比他當年說服佟氏女拿出十三副遺甲予他起兵還要振振有辭,
“父親可莫要說‘身正不怕影斜’,當年薊鎮的戚總兵如何?不是一樣被排擠外調?”
“父親心慈又剛直,以為自斷臂膀,自行乞骸骨致仕,言官就會放過您、放過大哥嗎?兒子不以為然。”
“皇上表面上重用您,實則卻一直對您心懷忌憚,不然張學顏是怎么被劾致仕的呢?”
“此時皇上不敢動李家軍,是因為父親驍勇善戰,幾乎年年都有勝仗可打,遼東實在是離不開您,要是沒了父親您坐鎮遼東,遼東必將大亂。”
“在這種情形下,父親若是為了大哥,故意自避鋒芒,棄了遼東兵權、舍了李家軍不要,那才是真正的舍本逐末。”
“皇上或許會因為念在父親過去多有戰功,賜父親宅邸爵祿,讓父親頤養天年,可幾位哥哥怎么辦呢?”
“恩蔭最多也就是襲一個錦衣衛指揮僉事,恕兒子多言,現在的錦衣衛,同太祖爺開國時的錦衣衛,可不是一個錦衣衛了。”
“錦衣衛個個都是恩蔭的功臣子弟,父親急流勇退,可有想過哥哥們該如何自處?”
“要論建功立業,為國征戰,再沒有比能接手父親一手打理起來的李家軍更好的一條路了。”
“兒子知道父親并非貪戀權位之人,但是父親縱使不為自己打算,也要為哥哥們、為李家軍的眾位將士考慮一二。”
“戚總兵當年戰功如何?治軍如何?人品如何?如今的戚家軍又如何?”
“父親有心引退,兒子不敢說一個‘不’字,但是兒子心里,卻是在為父親不值,為哥哥們不值,更是在為李家軍不值。”
“兒子斗膽,還請父親三思。”
努爾哈齊一番話說完,起身像漢人一樣朝李成梁拱了拱手,爾后又坐了回去。
此時的努爾哈齊其實是有一點心虛的,他知道自己說的這些李成梁定是也細細想過,只是至今不見李成梁據此做出任何反應,顯然是因為他還在猶豫。
努爾哈齊知道李成梁與從前在薊鎮的那位戚總兵不同,戚繼光是年少得志,一顆赤膽加一顆忠心全部奉獻給大明也無所顧忌。
而李成梁卻是一直熬到四十歲才承襲了一個險山參將,他先前熬得多苦,得勢后便加倍算計,恨不得要把年輕時的艱難光陰用金山銀海通通填補起來,拿自己的錦繡前程為子孫后代編織一個無憂無慮的好夢。
因此努爾哈齊強調了戚繼光還不夠,他知道一定要著重勾勒出“禍及子孫”的悲慘前景,才能使李成梁真正地有所動搖。
沒有人再比努爾哈齊懂得李成梁是多么稱職的一位父親,李成梁就不會單純為了博取甚么人的信任而拿自己的子孫后代發誓。
四十歲才發跡的李成梁比誰都信命,誰要是敢偷走他九個兒子的好命,那就是變相地同那個年輕時窮困潦倒的李成梁結下了梁子。
窮極了的人甚么事做不出來?
努爾哈齊早嘗過貧窮的滋味。
貧窮使他寄人籬下、使他認仇作父、使他失去了他的愛新覺羅氏之姓。
他知道貧窮是如何得不堪忍受,因此他比誰都知道該如何引起李成梁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