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卻沒表露出些許贊同的意思,
“也不能這么說,如松總是要靠自己掙些軍功的。”
李成梁溫聲道,
“要照你說的,如松打輸打贏都不行,干脆躲起來甚么仗都不打,直接接手李家軍,那言官豈不是又要彈劾說‘遼東邊軍并非朝廷之軍,而是李成梁之私軍’了?”
努爾哈齊開口道,
“就算大哥要掙軍功,父親也不能讓他待在宣府,太危險了,皇上不知兵事,是好是歹全憑左右的一張嘴,昔年曾銑、夏言因欲復河套而被世宗問斬,這不就是血淋淋的先例?”
李成梁回道,
“那事兒沒那么簡單,再說先帝也早為他二人平反了。”
努爾哈齊笑道,
“父親難道連這看不開?生前享用不及,死后的名聲再好聽又有甚么用處?”
“難道人人都讓兒孫給自己追封個‘太祖’、‘武皇帝’的,就真能個個在陰曹地府里稱王稱霸了不成?”
“兒子就不信這個,曹操當年給自己造了七十二疑冢,說不定就是只想當生前的漢相,不愿當死后的漢賊呢。”
努爾哈齊的漢語教材有一大部分來自《三國》和《水滸》,這并不是甚么秘密,因此李成梁聽了也只是一笑,并不去糾正那曹操七十二疑冢的真偽,
“打仗總是要冒風險的,要當真甚么風險都不冒,這軍功掙來也毫無用處。”
努爾哈齊道,
“即便大哥要打仗,臨危受命總比防微杜漸來得強,前者是打贏了有功,打輸了也無妨,后者呢,是打贏了應該,打輸了卻要受罰,大哥那么驕傲的一個人,何苦要干這么一樁吃力不討好的活兒?”
李成梁笑了笑,道,
“你很懂御人啊。”
努爾哈齊道,
“兒子能懂甚么?都是跟父親學的。”
李成梁點了點頭,不知是在為努爾哈齊方才的哪句話點頭,
“聽說你在建州的軍隊以‘旗’為號,旗下統領若干‘牛錄’,每一‘牛錄’下面率領十人,很了不得啊。”
努爾哈齊忙道,
“父親謬贊了,十人成一‘小旗’,這是太祖爺當年定下的地方衛所軍制,哪里是兒子想出來的呢?”
李成梁道,
“衛所的兵現在都不頂用了,你倒還反過來學衛所。”
努爾哈齊道,
“兒子若生于中原,所負之才至多不過為衛所之中一‘總旗’,故而兒子以‘旗’為幟,以示建州女真之子孫世代不忘大明之恩也。”
李成梁淡淡地笑道,
“那往后你那邊人多起來了,一個‘旗’管不過來了怎么辦呢?”
努爾哈齊先是一愣,半張著嘴怔忪片刻,隨即大喜過望道,
“父親!”
李成梁的眼里又多冒出來了一點兒笑意,眼珠卻像是水仙花缸底的黑石子,上面汪著水,下面冷冷的沒有表情,
“聽聞萬歷十年時,葉赫部的楊吉砮曾將他當時年僅八歲的幼女許婚給你,葉赫部要與你聯姻,對建州來說是好事,你該讓葉赫部踐行楊吉砮當年之諾。”
努爾哈齊心中一陣狂喜。
這倒不是因為努爾哈齊多喜歡那個當年只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楊吉砮之女,而是李成梁這么說,證明他方才的話起了作用。
李成梁已經決意要開始扶持他,允許他擴張建州女真的勢力,把他養成下一個讓明廷“不得不”重用李成梁、依靠李成梁的外虜強寇了。
努爾哈齊強自按捺住心底的激動之情,故作冷靜道,
“此事兒子須得先與佟氏商議,要她允了才好。”
李成梁看他一眼,道,
“佟氏女賢良,怎會不允?你先前娶富察氏、兆佳氏、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