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道敕書又能值幾個建州?
小韃子窮酸了二十八年,頭一次遇到這么復雜的計算題,這五百道合法敕書實在太豐厚了,黑山白水間的多少條人命能抵得上這五百道敕書?
就是幾十年后的那位清太祖此刻站在這里,也能被這五百道敕書給伏擊得不響了,闊綽的漢人慷慨起來連整個建州都買得下手,何況他努爾哈齊的三條人命?
努爾哈齊輕輕地顫抖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又在李成梁面前跪了下來。
他心里在祈禱李成梁可千萬別提起塔克世和覺昌安。
李成梁要是在此刻一提,他努爾哈齊就不得不將那筆血債勾銷了,從此他不但徹底地失去了不響的權利,連帶著讓幾十年后的那位清太祖也失去了喊出“血債血償”的可能。
努爾哈齊自小只知道馬匹可換布匹,毛皮可兌耕具,一桿秤晃來晃去,總還是明碼標價、銀貨兩訖。
可要是問他建州崛起能不能兌換親人的性命,萬歷十五年的佟·努爾哈齊卻秤量不出二者之間的輕重。
或許他能辨別孰輕孰重,只是自己下不了手去秤量它。
李成梁到底是比努爾哈齊多富了二十年,努爾哈齊這顫身一跪,只是惹得李成梁溫吞一笑,
“如此,朝廷所頒之一千四百九十九道敕書均之三部,建州與哈達各有敕五百道,葉赫得敕四百九十九道。”
李成梁畢竟是生了九個兒子的父親,為努爾哈齊做起主來比當年努爾哈齊自己做主入贅佟家還要果斷,
“三部勢均力敵,葉赫、哈達為爭奪海西雄主之位,自然會愿與你聯姻。”
李成梁說的是姻親,努爾哈齊聽到的卻是權力,專屬于男人的情話在他們之間無聲流轉,努爾哈齊被李成梁的厚愛激得渾身顫栗。
李成梁的意思是很清楚的,他要的是建州、葉赫與哈達互相牽制又相互聯合,彼此之間征伐不斷卻永遠無法統一。
這樣的遼東女真對李成梁和李家軍來說是最好的,要打勝仗的時候可以挑個出頭鳥殺殺威風,無仗可打的時候可以按照三部之間不同的實力情形挑撥不合。
且這三部的經濟命脈仍然握在明廷手上,三部酋長為了各自部落的貿易利益都不得不爭先恐后地來討好李成梁。
如此循環往復,不但能讓李成梁證明李氏家族對于遼東的不可或缺,更能讓大明天子看到“遼人守遼土”的不可更改。
努爾哈齊的心中火熱一團,這團熱量從他的胃底升起,穿過五臟六腑,一路竄到他的喉嚨口。
他朝前膝行兩步,伸出手來,將頭上的四方平定巾用力一拽,又一彈袖口,雙手著地,朝著李成梁連磕了三個頭。
這是女真人的大禮。
努爾哈齊行這大禮著實行得真心實意,他那光潔而飽滿的額頭直抵上李成梁腳上那雙厚實的皂靴靴面,腦后的那根金錢鼠尾也隨著他的動作起伏夸張得一抖一顫。
“兒子叩謝父親!”
這句謝詞說得響亮,只有努爾哈齊自己知道是費了多大勁才能使得它如此響亮,這句話大約都不能算是他說出來的,而是他心底的那股熱量自行替他發出的聲響。
李成梁仍是淡淡地笑著,像是每一個慈父見到自己兒子如愿以償后的那種笑,
“方才都說了地上涼了,你這會兒怎么又跪下來了?”
努爾哈齊直起了身,
“父親決定不走了、不離開遼東了,兒子是在為父親高興呢。”
李成梁笑了笑,伸出手來,象征性地摸了一下努爾哈齊光光的額頭,
“哈達、葉赫并非池中之物,想要管好他們可不容易。”
李成梁又說了一遍“管”字,努爾哈齊這回卻不再猜忌或猶豫,他一把抱住李成梁的雙腿,就著李成梁撫摸他額頭的動作貼上了李成梁的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