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一日能打敗這個實力強大的敵人,努爾哈赤是又韜光養晦,又臥薪嘗膽,宵衣旰食,兢兢業業,勵精圖治。
連給明廷派去的官吏磕頭都不知磕了多少個,對著大明天子頒布的圣旨下跪都不知跪了多少回,恐怕就是當年伍子胥報仇雪恥都沒他這種毅力。
誰曾想明王朝從上到下、從頭到尾、從廟堂到民間,沒一個人把他努爾哈赤放在眼里。
朱翊鈞心想,努爾哈赤在那三十多年里得有多么寂寞,英雄無敵手也就算了,最可氣的是敵手不以英雄為英雄,單英雄一頭熱地在那兒犧牲尊嚴,還自以為蟄伏得非常完美。
“是嗎?”
朱翊鈞淡聲道,
“朕早聽聞奴酋殘忍,卻不知建州衛如今以何刑罰約束部眾?”
范明認真地想了一想,謹慎回道,
“小民未曾親眼得見,只聽遼東本地傳聞有言,那奴酋不用刑杖,若遇有罪者,則以鳴鏑箭,脫其衣,而射其背。”
“若遇‘重罪’者,則還有打腮、刺耳朵、刺鼻子、全身亂刺、頭頂熱鍋、足踏炭火、割舌頭、砍腰、剁腳、分尸等嚴刑酷法。”
朱翊鈞淡淡一笑,這些內容他在現代時就在相關史料中見過,不算新奇,
“是嗎?比之東廠詔獄如何?”
范明渾身一悚,齒縫一合,差點兒閃了舌頭,
“小民……小民并無借奴酋之事譏諷國政之意……”
朱翊鈞笑著“噯”了一聲,
“朕隨口玩笑一句,范掌柜怎么就當真了?”
范明低頭道,
“皇上金口,小民不敢輕忽視之,《詩》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此之乃《孝經》所謂事君之道也。”
朱翊鈞溫聲笑道,
“商人懂詩書,那便算是儒商了。”
范明道,
“不敢。”
朱翊鈞又問道,
“不知范掌柜可曾讀過《史記》、《漢書》?”
范明頓了一下,有些遲疑地回道,
“略略讀過一些。”
朱翊鈞笑了一笑,道,
“《史記》中載,秦漢之際,中原北方有攣鞮氏為匈奴,匈奴之主名曰頭曼,秦始皇嘗派遣蒙恬征討匈奴,頭曼則因無法擊退秦軍,而率匈奴北遷,秦始皇死后,因中原大亂,匈奴便也趁機遷回了黃河以南。”
“那頭曼單于原有一太子名喚冒頓,后來頭曼所鐘愛的閼氏生了個小兒子,頭曼單于就想殺了冒頓,立自己的小兒子為太子。”
“于是頭曼便派冒頓到月氏國去當人質,不想冒頓剛到月氏國,頭曼馬上發兵急攻月氏,月氏國國王見狀欲殺冒頓,冒頓便偷了月氏國的良馬,騎著它逃回匈奴。”
“頭曼單于因此認為冒頓勇猛,就命令他統領一萬兵馬,于是冒頓就造了一種信號箭,便是范掌柜方才所提到的‘鳴鏑箭’。”
范明一怔,但見朱翊鈞慢條斯理地笑道,
“冒頓訓練部下騎射時,便以鳴鏑箭約束部下,冒頓的鳴鏑箭射向何處,部下即射向何處,不從者立斬。”
“冒頓打獵鳥獸,發現有士兵不隨鳴鏑箭齊射,立刻就地正法;不久之后,他又用鳴鏑箭射殺自己的一匹好馬,不從者又被斬殺。”
“后來冒頓又以鳴鏑箭射殺了自己的一名愛妾,不從者又被斬殺;再后來有一天,冒頓用鳴鏑箭射向了父親的愛馬,至此,部下們已經不敢不聽冒頓的命令了。”
“于是一段日子后,冒頓與頭曼外出打獵,在打獵途中,冒頓終于將鳴鏑箭射向了自己的父親,一時部下弓箭齊發,頭曼當場身亡。”
“殺死頭曼后,冒頓又立刻殺死了后母、幼弟及不服他的大臣,奪取了單于之位。”
范明聽得后背發寒,他哪里知道那不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