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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明叩頭道,
“此事與東廠和錦衣衛(wèi)無關,是小民無德,不敢在皇上面前信口開河。”
朱翊鈞道,
“你知道甚么便說甚么,或有可疑之處,朕自會遣人查證。”
朱翊鈞一面說著,一面?zhèn)阮^對身旁侍立著的張誠道,
“快將范掌柜扶起來。”
范明哪敢讓皇帝的近侍攙扶,還不等張誠挪動,自己就忙先站了起來,
“遼東奴酋近況多變,小民所知,亦多為舊聞,恐怕查無實據(jù)。”
朱翊鈞輕輕一笑,范明這話是直接把里外上下的責任全撇清了。
要是范明不小心說出了點兒甚么遼東官員瞞著萬歷皇帝的實情,下面人查起來,用這一句“近況多變,查無實據(jù)”就能給打發(fā)了。
反正萬歷十五年的女真各部正忙著互相殘殺,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女真內(nèi)部的勢力分布情況一月一個樣兒,外面人哪兒能知道得這么清楚?
朱翊鈞心知范明口出此言是為了避禍,因此回道,
“無妨,只要范掌柜知無不言,朕必不怪罪。”
范明應了一聲,斟酌片刻,重新回到了朱翊鈞問的第一個問題,
“小民以為,建州奴酋對我大明忠心耿耿,是女真諸部中少有的安分守己之人。”
朱翊鈞對這個回答并不意外。
莫說范明這種與建州女真有直接利益關系的晉商,就是歷史上與建州女真并無糾葛的明廷官員,在萬歷朝前中期,對努爾哈赤的評價也概莫能外。
即使或有分歧,也只是認為努爾哈赤并不完全受朝廷控制,對努爾哈赤叛明稱帝的行為,幾乎無一預見。
努爾哈赤對于女真和明朝的關系控制堪稱巧妙,他是女真諸部中,唯一一個能不使明廷阻礙他統(tǒng)一女真和擴大勢力的酋長。
在薩爾滸之戰(zhàn)前,那漫長的三十多年中,努爾哈赤浩浩蕩蕩、金鼓齊鳴地幾乎統(tǒng)一了所有的女真部族。
明廷不但沒有對他用兵鎮(zhèn)壓,反而視他為功臣之子、大明邊境的忠誠衛(wèi)士,多次贊賞他的功勞,給他封官晉爵。
最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就在努爾哈赤于赫圖阿拉建國稱帝的前一年,遼東官員還在奏疏中信誓旦旦地向萬歷皇帝保證,說努爾哈赤必不能反。
因此朱翊鈞聞言并不生氣。
他問話之前是有一定心理準備的,他知道努爾哈赤在萬歷朝前中期的人設一直是“忠順可嘉的奴酋”,所以他并不就此遷怒于范明,
“哦?這是為何?”
范明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回道,
“據(jù)小民于遼東所見,建州奴酋除報得尼堪外蘭殺父之仇外,對前去經(jīng)商的漢民一直禮敬有加。”
朱翊鈞心平氣和地追問道,
“范掌柜何以如此以為?”
范明回道,
“小民聽聞,奴酋于建州老營筑以新城之后,在建州衛(wèi)中新訂了一套刑律規(guī)矩,將作亂、竊盜、欺詐等行為悉行嚴禁。”
“奴酋此舉,便是意在約束部眾,倘或建州衛(wèi)中有奴夷借以互市之機欺侮漢民,奴酋自以衛(wèi)中刑律嚴懲之。”
“且其刑罰較之我《大明律》更要嚴苛數(shù)倍,奴夷得之桎梏,則往來行商比之從前更為安全便利,如此漢夷兩安,遼東邊釁則必不再起。”
朱翊鈞終于知道為甚么當年給明王朝送來那份名震中外的“叛明七大恨”檄文的關外商人會這么容易被女真人俘虜了。
那邊的努爾哈赤都已經(jīng)在建州老營“定國政”了,這邊的明朝商人還在“漢夷兩安”。
倘或朱翊鈞沒有穿越成萬歷皇帝,他幾乎都要開始同情努爾哈赤了。
在那漫長的三十多年中,努爾哈赤是一頭熱地把明王朝當作自己的敵人。
為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