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小插曲擱在了一旁,
“到底是遼東邊將們出面定下的婚事?!?
努爾哈齊得意地笑道,
“我可沒見過哈達那拉對建州如此隨和?!?
龔正陸知道努爾哈齊有他繼母給他留下的童年陰影,于是笑道,
“其實王臺本就不是跋扈之人?!?
努爾哈齊笑道,
“是啊,立場不同,看人的心境也不同了。”
說話間,哈達送親的隊伍就到了近前。
歹商深知此次聯姻的重要性,還不等努爾哈齊開口,就主動下得馬來,與努爾哈齊互相見禮道,
“我恐有外敵偷襲,因此一路小心謹慎,行進得便慢了些,還請淑勒貝勒見諒。”
努爾哈齊忙笑道,
“聽說康古魯已被朝廷遣放,自然應該多謹慎一些,以免節外生枝。”
哈達內亂,歹商也面上無光,聞言只是訕訕道,
“淑勒貝勒能體諒哈達的用心就好。”
二人又寒暄了一陣,直到太陽快完全沉沒到地平線下,方才借著夜晚到來前的最后一絲日光開始行迎親之禮。
努爾哈齊依禮向喜轎轎下射了三箭,接著歹商便掀起轎簾,扶著妹妹阿敏哲哲下轎。
又將一個盛滿了米及錢的錫壺塞到妹妹懷中,讓妹妹懷抱寶瓶,與努爾哈齊面北而拜。
萬歷十六年的遼東女真還沒有完全受漢俗影響,阿敏哲哲沒有蒙上紅蓋頭,只是在腦后挽了個單髻,上頭插滿了金飾。
她身穿大紅繡花及腳踝旗袍,外披繡花紅色坎肩,周身繡墩蓮及彩蝶,領緣、襟邊、袖口皆鑲黑色緞及花邊。
阿敏哲哲生著一張鵝蛋臉,皮膚涂了胭脂還是不尋常的白,此刻被她一身大紅繡花一襯,在暗下來的天色里看上去也像個洋娃娃。
努爾哈齊不知道甚么是“洋娃娃”,他只覺得這小新娘看著便想要人將她摟在懷里抱一抱。
二人行過了“拜北斗”之禮,努爾哈齊便牽過了自己的馬來,如愿以償地抱起阿敏哲哲,笑嘻嘻地將她安放在自己的坐騎上。
阿敏哲哲還緊緊抱著歹商方才遞給自己的錫壺,她坐在馬上低下了頭,不看歹商,也不去看努爾哈齊。
歹商也沒看妹妹,他一見禮成,趕忙又追著努爾哈齊問道,
“我聽說淑勒貝勒近來與圖們江的瓦爾喀部起了些爭執,如今建州與哈達是為一家,倘或葉赫再領兵來襲,不知淑勒貝勒能否分出兵力來助哈達一臂之力呢?”
努爾哈齊笑道,
“那是自然。”
歹商得了允諾,雖然不知能否實現,但總算長出了一口氣,
“還請淑勒貝勒多多照拂舍妹,往后南關再興,哈達也歡迎建州來開原共享馬市之利?!?
龔正陸見歹商對開原馬市還抱有希望,只是笑而不語。
努爾哈齊十分真誠地回道,
“一家人自當如此。”
太陽終于徹底地沉了下去,遼東黑沉沉的夜降臨了。
努爾哈齊與歹商告了別,重新跨上了坐騎,抱著小新娘往洞城中去。
部眾們在這對新人的坐騎兩邊打起了火把,火光紅艷艷的,將阿敏哲哲頭上的金飾照得亮堂堂的。
阿敏哲哲靠在努爾哈齊懷中,不知是禮服單薄還是緊張的緣故,一直在輕輕地發著抖。
努爾哈齊到底是當過五次新郎的男人,見狀便溫聲在阿敏哲哲耳邊不停地安慰道,
“野外天冷,到城里咱們先吃些湯面填填肚子。”
“我們建州的‘坐帳’之禮是在屋子里頭行的,我出來迎親的時候已經讓人在洞房內燃起了火盆,不會凍著你……”
努爾哈齊話音未落,只聽“啪”地一聲,阿敏哲哲懷中的錫壺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