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蹬鼻子上臉’,形容他最合適?!?
龔正陸勸道,
“既然如此,淑勒貝勒今日就更不該薄待葉赫部來人,尤其是……”
努爾哈齊接口道,
“我知道,我知道?!?
小韃子一抬下巴,伸手指了指那道被他反復揉搓乃至已顯出暗紅色的刮胡刀口,動作間充滿了一種雄性特有的剛勁和無奈,
“為了這個小女孩,我差點兒要學金朝女真‘膏面敷粉’了?!?
這句話是用漢語講的,“小女孩”取的也是漢文詞匯里的意思,漢語就是這點優越,對一切名詞都能清晰地區分出不同等級與狀態,不像女真人日常所說的“格格”、蒙古語里的“呼哼”,對“女”這一性別只有一個模糊的稱謂。
而“小女孩”這個詞就很清楚了,其重點顯然是在“孩”上,“女”只是一個修飾詞,修飾詞去不去掉都無所謂。
反正他努爾哈齊的心意已經盡到了,清太祖在他人生中的每一天幾乎都是從刀鋒下開始的,現在卻專門有一處刀口是為討好這個“小孩”留下的,男人的勛章成了逢迎的祭品,無論是誰見了都該為之動容。
龔正陸卻道,
“她現在可不算是‘小女孩’了,淑勒貝勒,建州部越來越壯大,牽扯的利益越來越多,您得多留個心眼兒。”
龔正陸對努爾哈齊的不安是基于他作為年長者的人生經驗,這世上的男人分兩種,一種是篤信有錢有權就能贏得天下女人傾慕的,另一種是憑性魅力與荷爾蒙就能在女人中無往不利的,前者無法懂得后者的樂趣,后者也無法體會前者的艱辛。
小韃子作為一名荷爾蒙嚴重過剩的雄性,在雄競中一向靠他那種特意營造出來的“幼態”戰無不勝地博取女人的芳心,這種受荷爾蒙支配的青睞實在來得太容易了,有時候甚至能教人掉以輕心,忽略了女人也是一種能權衡利弊的理性動物的事實。
努爾哈齊哈哈一笑,道,
“先生,您怎么會覺得我是那種會輕易受一個小女孩影響,而就此改變想法的人呢?”
龔正陸沖他笑笑,用一種倚老賣老的過來人的口吻回道,
“貝勒多留個心眼兒總沒錯?!?
這是一個很好的傍晚,風吹過來就讓樹葉哆嗦,窸窸窣窣的響聲讓人誤以為遼東還處在枝繁葉茂的盛夏,只是深秋的太陽漸漸地從地平線沉下去,風再吹來時就捎上了一層陰冷。
天上地云越積越厚,遠處漸漸傳來嘚嘚馬蹄與火把點起時的光亮,努爾哈齊終于放下了他那只揉了半個時辰下巴的手,似是自言自語般地肅身挺立道,
“納林布祿來了。”
話音隨風吹過片刻,葉赫部的送親人馬便已奔至跟前,努爾哈齊在昏暗的暮色下搜尋花轎未果,卻見眾騎之間有一身穿喜服的纖纖少女,正英姿颯爽地握著韁繩朝他睥睨而笑,
“努爾哈齊!”
十三歲的孝慈高皇后沖著二十九歲的清太祖趾高氣揚地喊道,
“我今天要來跟你成親了!”
她喊的是女真諸部之間通用的蒙語,喊的是年輕氣盛,理直氣壯,一下子就將蒙語變成了青春的語言,一開口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率真,雌性對雄性的統治欲、占有欲和競爭欲都在這一腔中氣十足的蒙語里,瞬間就將精通漢語的努爾哈齊襯出了一股老成氣。
努爾哈齊被這通突如其來的反襯與對比弄得怔然在了原地,他透過濃重的暮色細細打量著那馬上少女的身形,想看出他記憶里的小女孩結束在了這少女的哪里,這六年的情感跨度實在太長,長得努爾哈齊都不由恍惚了一下,難道他在李成梁面前也成長得如此之快?
“你快來抱我下馬!”
孟古哲哲繼續喊道,
“努爾哈齊!我要你親自來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