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哱拜還是接受了朝廷的封賞薪銀,放棄了自力更生耕種屯田,這是為甚么呢?因為他要表達歸順之意嘛?!?
“同樣的道理,即便南兵的每一個人都能做到大公無私,在不屬于自己的公田上為了一口吃的賣力耕種,假設產(chǎn)糧頗豐,那朝中定會有人疑心,為何九邊之中,唯有南兵能做到自給自足?這其中是不是有甚么不足為外人道的貓膩?”
“即使朝廷沒有這樣的疑心,九邊其他邊將心里也不會覺得舒坦,南兵兩萬多人才來了不到二十年,就把前邊兩百多年的軍戶逃亡全給否定了,這不就是在變相地說他們御下無能?皇上要是知道了,一高興不明就里地就下詔要求重新恢復祖制軍屯,那這軍餉不是更得無限制地拖欠下去了嗎?”
“所以北方人和蒙古人一點也不懶,更不是甚么蠢或者不聰明,他們只是想在朝廷定下的規(guī)章之內(nèi)用最省力的辦法獲得最大限度的好處,前幾個月我讀邸報,見到上頭說皇上下令命云南巡撫李材在邊地試種番薯,戴罪立功,我就想說啊,就九邊屯田這種情況,朝廷推廣甚么都沒用,除非那番薯是把種子丟地里就能自動長出糧食的神物,否則大家還是靠商屯和民屯開荒,靠朝廷撥下來的京運年例銀吃飯。”
陳蠶聞言嘆道,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只是……說到底還是科舉太難,商人們可以靠盤根錯節(jié)的家族鄉(xiāng)里供幾個讀書人去朝廷里做官、專替他們說話,咱們南兵就不行,這么多年真正做成文官的就一個葉子中,結果現(xiàn)在他兒子還是照樣從軍?!?
吳惟賢卻笑道,
“不是咱們南兵不行,是這天底下的讀書種子本來就少,再說當兵的除了為錢,就是為了世襲封爵,希望自己兒子可以承襲世職,或是被朝廷封個蔭官,讀書科舉和在九邊當兵在大明本就不能兼顧,何況朝廷又那么提防著武將?!?
陳蠶口中的“葉子中”即是“戚家軍”前后兩萬多人中唯一一位經(jīng)由軍功步入文官仕途的將領葉大正,最高才做到正六品的延平府通判。
但即使是一個文官中的正六品,葉大正被朝廷錄用時還有一個戚家軍絕大多數(shù)普通士兵都做不到的前提,那就是葉大正在投筆從戎之前就是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他是先當了監(jiān)生再立軍功,這才有了由軍功轉文仕的機會。
而按照戚繼光當年在南直隸遴選士兵的方法,像葉大正這樣在科舉系統(tǒng)內(nèi)本來就有補選文官資格的南兵將領在戚家軍中是少之又少。
這也就是為甚么在張居正倒臺、戚繼光去世后,戚家軍在朝中的代言人竟然就此絕了跡,即使糧餉不繼,陳蠶和吳惟賢也很難在朝中找到一位愿意替南兵發(fā)聲的文官,畢竟朝廷本來就不鼓勵這樣的人坐上高位。
不過即使陳蠶和吳惟賢這兩位戚家軍南將發(fā)現(xiàn)了這樣的問題,他們對讓自己兒子讀書科舉成為文官這樣的事其實也并不大熱衷。
因為大明有官階的實授武職通常是可以世襲的,不但公、侯、伯多數(shù)可以世襲,連衛(wèi)所指揮使以下的武官都可以世襲,只有五軍都督府的都督、都指揮使,需要軍功升任。
所以一般像陳蠶和吳惟賢這樣有品秩的武官都不會想著要兒子去科舉,畢竟戚家軍中唯一轉升文官的葉大正的兒子最后也是靠武官世職得了一個臨山衛(wèi)指揮僉事的位置,既然大明的武官世襲已經(jīng)如常運作了兩百多年,又何必舍近求遠呢?
在這種背景下,陳蠶和吳惟賢對于“將二代”李如柏的態(tài)度才顯得相當包容,事實上在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之前,戚家軍與世襲北地邊將的矛盾并沒有那么突出,即使有矛盾存在,基本上也不是因為世襲。
大明的武官人人都是世襲得來的職務,連戚繼光也是靠世襲才能獲得武將官職大展宏圖,反正人人都世襲,等于人人不世襲,既然自己不是將二代就要努力成為將一代,陳蠶和吳惟賢就是抱著這種想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