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定會請辭,即使不為了臣自己的一家老小,就是為了三哥兒,臣也必須請辭,皇上若不允,臣就每日跪在午門外叩首謝罪,直到皇上發落了臣為止。”
朱翊鈞看著鄭國泰瑩如白玉的臉道,
“你是在威脅朕?”
鄭國泰忙又拭淚,
“臣不敢,只是此事若當真事發,臣定會被千夫所指,除了請辭謝罪,確是別無選擇,有這一項逼死良民、逼反漕軍的罪名,皇上就是即刻殺了臣,或是立刻令臣下獄也不為過,何德何能再為皇上繼續辦差?只是可憐了三哥兒,有這樣一個不成器的舅舅……”
鄭貴妃在一邊也跟著動容道,
“哥哥莫哭……”
朱翊鈞感到自己交疊在腹部前的雙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仿佛像萬歷皇帝身體里每日早晨強迫他清醒的生物鐘那般不可莫測,他忙換了個雙手交握的姿勢,面無表情地緩緩回道,
“鄭卿這話還是在威脅朕,朕聽出來了,鄭卿是想說,如果朕不將這些將這些意圖生亂的漕工認定為反賊,那鄭卿和永年伯、武清侯便必定一起請辭。”
“倘或鄭卿等人一起因為徒惹眾怒而謝罪請辭,那朕這開辦的輪船招商局往后便成為了一個空架子,連皇親國戚都被嚇得辭了職、獲了罪,還有誰會愿意接下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苦差呢?豈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了?”
鄭國泰只管盈盈垂淚,倒是鄭貴妃及時為自己兄長講了兩句公道話,
“皇上,妾不懂國事,只曉得‘望文生義’,皇上所建之輪船招商局,妾聞其官署名稱,私以為其重中之重,理應在‘招商’二字,倘或此事成真,無論皇上如何處置妾的兄長,無論妾的兄長是否會獲罪請辭,這天下的商人恐怕都不敢再為招商局效力了。”
鄭貴妃的語氣仍是一如既往得自信而溫柔,她身體里的“母性”賦予了她保護家人時獨特的光環與圣性,一個女人在保護一個男人時總是最義無反顧的,
“如果商人都不愿意效力,那這輪船招商局本身,豈非就是有名無實?既然必定有名無實,那妾的兄長是否請辭,又與皇上的開海大業何干?若是皇上想強迫商人為朝廷效力,那即刻下旨抄盡家財便是,又何苦左右為難地開辦甚么輪船招商局呢?”
朱翊鈞面對鄭貴妃這種獨屬于女人的“圣性”也有點兒接不上話,雖然論起人格里的“圣性”,朱翊鈞可能還要略勝她一籌,但鄭貴妃的這種勇敢確實是他沒有想到的,
“那朕也不能就因此把維權漕工都認定成反賊,百萬漕工一夜之間都變成了反賊,祖祖輩輩為我大明兢兢業業運了兩百多年白糧的十二萬漕軍也都是反賊,我大明有百萬反賊在大運河上潛伏多年,這事兒你們聽著就不覺得荒謬嗎?”
“如果你們覺得荒謬,那朕也會覺得荒謬,天下所有的百姓都會覺得荒謬,即使如鄭卿所說,此事確實是有人在幕后操縱,朕也絕不能做出如此荒謬之事,因為這煽動的人無論是誰,其第一目的就是要讓天下人都覺得朕是個荒謬昏君,朕又豈能如他所愿?”
朱翊鈞交握的雙手握得越發緊了,
“再者,這漕幫結盟成幫,原本就是因利而合,若非他們的自身利益確實受到了一些損害,也不會一聽到風吹草動,就當真為那幕后之人所利用,漕幫沒那么愚蠢,冒著豁出自己性命的風險,去給他人做嫁衣,朕剛剛招了個商,又沒下旨裁減漕軍,這些人如此情急,一定另有隱情。”
“既然另有隱情,朕必須要說了,不管這隱情是甚么,朝廷都必須弄清楚,否則回回一上來就開始認‘反賊’,那朕就甚么活兒都不必干了,天天就在宮里指揮東廠去民間逮捕‘反賊’,一出事就斬首幾個‘反賊’以儆效尤,鄭卿啊,你覺得這種做法像是明君所為嗎?”
鄭國泰被朱翊鈞這么一問,捏著帕子囁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