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改革驛站那事兒罷,原本張居正只是想規(guī)范勘合,避免公器私用,結(jié)果政策一下,這邊一個勛貴,那邊一個皇親的,凡是沾親帶故的都想法子跟朕要特權(quán),最后連衍圣公家的人都被搬出來了,果不其然,這沒過幾年,驛站就又恢復成老樣子了。”
“所以說他們這一套騙不到朕,也就嚇嚇你們,利用你們怕被朕當成棄子的心態(tài)來讓你們這些能親近朕的人反過來勸朕下旨殺老百姓,朕要是真上了這些人的當,那才是甚么事兒都干不成呢。”
朱翊鈞認認真真地分析了一番利弊,他想他替鄭國泰把計劃講明了,鄭國泰就不用再看上去那么可憐了。
朱翊鈞其實挺不喜歡看一個強大有能力的人在自己面前反復示弱的,他認為這種行為本質(zhì)上潛藏著一種以上欺下的混賬邏輯,仿佛地位低微的卑弱之人就理應癡傻愚鈍,但凡顯得伶俐聰慧一些就超出了他們的命運,活該換來高高在上的強者對他們變本加厲的精神虐待。
而朱翊鈞是多么善良的一個人,他哪里能狠下心去對弱勢者進行精神上的鎮(zhèn)壓掠奪,他寧愿與人平等相處,明明白白地將后續(xù)算計都說給他們聽,將他們背地里的一切陰暗的靈醒都清清楚楚地說給他們聽。
他知道晚明的皇帝時常就陷在這樣的困境里,雖然能唯吾獨尊集軍政大權(quán)于一身,但是若不將底下人的利益考慮在內(nèi),最終的結(jié)局總是一事無成,被陽奉陰違也無從得知,因此朱翊鈞決心不犯這樣的錯誤,既然大家都是聰明人,不妨就以聰明人對聰明人的態(tài)度商討對策。
鄭國泰聽了皇帝的這番分析,果不其然地肅下了面孔,恰好是聰明人被揭穿小聰明時那種略帶尷尬的微妙表情,
“怎么會,怎么會,皇上這樣說,真是教臣不知如何是好了。”
朱翊鈞微笑道,
“鄭卿心里一定有其他更周全的方法,朕猜到鄭卿心里有,鄭卿可別硬是說沒有,要真是沒有辦法,那鄭卿方才主動請纓,說要為朕去調(diào)查幕后主使可真是冒失了,這原是東廠和錦衣衛(wèi)的活兒,怎么鄭卿卻急著要承攬呢?”
鄭國泰的臉色沉了一沉,忽而又支支吾吾地道,
“臣確實另有一計,只是這個法子并不是臣自己想出來的,怕皇上聽了覺得有些……陰毒。”
朱翊鈞問道,
“不是你想的,那是誰想的?”
鄭國泰又低頭道,
“是那范明想出來的。”
朱翊鈞笑了起來,
“他倒比鄭卿周全,鄭卿且替他轉(zhuǎn)述一二罷。”
鄭國泰應了一聲,隨即道,
“那范明的看法實則與皇上正相反,皇上認為百姓是可以講道理的,是可以信任的,那范明卻不那么看,他認為升斗小民不過都是些蠅營狗茍之輩,只懂得看眼前利益,朝廷若是與他們商量是否開海,則必然是不成的,必得先找個理由控制了他們的財路,再與他們商議是否支持海貿(mào)。”
鄭國泰一面說著,一面止不住地對皇帝察言觀色,他心里是更贊成范明的想法的,只是他眼下并不方便表明立場。
朱翊鈞倒沒有生氣,畢竟開啟民智之路任重而道遠,再說晉商比起同時代的大明百姓而言確實更聰明一點,
“‘找個理由控制財路’?這是甚么意思?”
鄭國泰解釋道,
“那范明認為,這百萬漕工必然不是鐵板一塊,即使聯(lián)合生亂,這里面也良莠不齊,有好有壞,皇上只須收攏好的那一派,將漕運之利從壞的那一派手中奪走,重新分配給那漕工之中的良民,如此則可無往不利。”
朱翊鈞聽到此處,尚且還不覺異樣,
“這話雖不好聽,但又如何算得上是‘陰毒’呢?無非是甄別敵我,各個擊破而已。”
鄭國泰接著道,
“臣原也如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