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魏忠賢戴著暖耳,一面搓手呵氣,一面往北安門里街的東南處走去,這條后來的地安門大街如今安安靜靜的在他眼前鋪展開來,沿街兩側砌有上覆黃色琉璃瓦的紅墻,在紅墻中段偏南處建東、西對稱的兩座隨墻街門,街門上亦覆黃色琉璃瓦,故而其東側街門被稱為“黃瓦東門”,其西側街門被稱為“黃瓦西門”,這條街的氣派和巔峰正形成于明代,若是沒有一眾宦官對司禮監的趨之若鶩,這條街也不過是皇城里萬千條衙署通道中平淡無奇的一條。
司禮監的第一層門是向西的,門內稍南種有十幾株松樹,這是內侍們平常讀書上學的內書堂,孔子像是按照祖宗舊制向南擺著的,側邊還貼有一副楹聯,“學未到孔圣門墻,須努力趲行幾步;做不盡家庭事業,且開懷丟在一邊“。
魏忠賢見了那副楹聯,正想湊上去細瞧,但見孔子像擺在一旁,念及祖宗舊制,想了想,還是彎腰拜了一拜,不料剛立起身,背后便被人拍了一記,
“大冷的天,你站在這里干甚么,也不趕快進來?!?
孫暹的聲音從后頭傳了過來,
“宮里瞧病不方便,小心著了風寒?!?
魏忠賢回道,
“我想瞧瞧這副楹聯是誰的手筆,看著不像是宣宗爺的墨跡啊。”
孫暹笑道,
“你管它是誰寫的,反正總不可能是宦官的手筆。”
魏忠賢搓著手道,
“就這還說宦官地位高呢,宦官讀書的地方供的圣賢竟和外頭沒甚么兩樣。”
孫暹轉過身,領著魏忠賢往內書堂北邊的崇圣堂走去,
“那依你說,這內書堂該供個甚么樣兒的圣賢呢?”
魏忠賢跟在后面回道,
“總得是個宦官里頭的圣賢罷。”
孫暹笑道,
“但宦官里頭即使有圣賢,外頭人也都不認啊,孔圣人可是千百年來受盡歷朝香火,由讀書人供奉的,哪個宦官能有能耐做到這一點?”
魏忠賢笑著回道,
“瞧你把讀書人說得多了不起似的,死了的宦官供奉不了,難道活著的還沒有希望嗎?孔圣人進廟祠,那咱們就想辦法進生祠,只要能出人頭地,那讀書人未必就不會搶著來供著咱們?!?
二人慢慢地走過了崇圣堂,這里倒是正經讓太監下拜的地方,每回掌印公公、秉筆與隨堂太監到任入門,都要在這里拜上一拜,只是剛入宮的魏忠賢還沒能獲得這份殊榮,因此孫暹聽了,也不過以為是他徒逞口舌之快而已,并沒有十分往心里去,
“你還想跟孔圣人比著進祠堂?。吭趺床桓纱喔薁敱戎蝗撕叭f歲???”
魏忠賢哈哈笑道,
“怎么不敢比?皇爺既然是‘萬歲’,那我可以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歲’嘛。”
孫暹撇嘴道,
“聽你胡說,你這吹牛的毛病甚么時候能改改,宮里的主子們都喜歡腳踏實地的奴婢,你以為還是在外邊啊,靠一張嘴就能任由你坑蒙拐騙?!?
魏忠賢嘻嘻道,
“當奴婢歸當奴婢,不過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倘或做奴婢能做到出類拔萃,不見得就比主子們差到哪里去。”
孫暹笑道,
“你這人就是總不服輸,賭性都入骨了,去了命根子都還除不干凈。”
魏忠賢回道,
“我倒不是不服輸,而是總不理解你們為何身上少了樣玩意兒就變得低眉順眼的,那玩意兒有甚么了不起的,難道沒了那玩意兒,一個人就永遠只能低人一等了?世界上沒有這種道理嘛!”
“這當宦官、當奴婢,說白了就是一種營生,和外頭的三教九流沒甚么兩樣,憑自個兒本事吃飯,有甚么不好意思的?討主子們歡心、為主子們辦差